夜裡的太陽 - 序

我當然喜歡沈柔老師。

我想，在這所前山高中裡，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只要是雄性動物，應該都會喜歡她吧？

兩年前，沈柔到這間學校報到的第一天，便引起全校師生的轟動。

主科教英文的她，是個活潑開朗、長相甜美又不失性感的私立大學畢業生。

而相對已經在這間學校任教六年的我，則是身高168半殘、國立前五大學畢業卻找不到工作，只好來教數學的路人甲。

不過別看我這副魯蛇角色設定，在大學的時候，我也是有交過女友的啊！

雖然…初戀的生命期只有短短的三十二天，但我不得不說，其實我女人緣一直都還不錯，只是我有個怪毛病，就是不擅長跟女生相處，非常不擅長。只要有女性跟我說話，我就會莫名的緊張，除了我媽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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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清和，你今晚要幹嘛？」

對，就像現在，放學後的教師辦公室裡，我看似專心處理的電腦螢幕上的數學考題，其實腦袋裡正在放空恍神，完全沒注意到沈柔她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我旁邊，跟我說話，面對這種狀況，我腦內的CPU就會莫名其妙當機，搞的我好像很緊張一樣。

「啊？我…我…我…」

「別緊張啦！我只是想問你，待會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捷運站附近有一間我很想去的餐廳，今天剛好有八折優惠耶！慧君和怡婷她們也會去。」

「喔…不是，我沒有緊張，只是…我還要趕著出下週模擬考的考題，所以…」

「那沒關係，出考題比較重要，那我們自己去吃囉！」

「對不起…」

「三八，好啦，你要記得吃飯哦！掰～」

沈柔一說完，便揮揮手，率性的轉身離去，而我卻鬆了一口氣。

至於為什麼會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也不知道，可能…這就是我輕微恐女症的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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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嘖…陽老師，我真是猜不透你啊！」教務主任那張法令紋與抬頭紋深的像馬里亞納海溝的大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不過我已經習慣了，這傢伙就老是喜歡神出鬼沒探聽別人的八卦。

「趙主任，你又要幹嘛？」

「沒幹嘛，就只是想多多關心我們老師的感情狀況，畢竟這會影響到學校的教學品質嘛～」趙主任撥了撥他前額稀疏的瀏海，繼續扮演八卦周刊記者。「欸，沈柔耶！我們全校最受歡迎的正妹老師，人家主動約你，你竟然打槍人家？要不是我已經是個有婦之夫，我早衝了！你這到底是哪一招啊？欲擒故縱？還是…」

「我就還有模擬考的考題要…」

「哩賣來這套啦～」很好，這個記者還會用老刑警審問犯人的方式做採訪，跟我在電視上看到的很像。「當我沒出過考題哦？之後連假還有三天，你會出不完？」

「我連假要回南投老家一趟，我怕會來不及…」

趙主任直接在我面前揮了揮手，用肢體動作表示他懶得聽我幹話。「清和啊，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難道你都不會擔心將來找不到老婆嗎？」

我敷衍的聳了聳肩，假裝將注意力放回電腦螢幕上，想結束這個話題。

但趙主任依舊沒踩到我這個委婉的台階，再次撥了撥他的瀏海，湊到我身旁，追問著。『欸…還是說，你是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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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不排斥同性戀，甚至還在之前同婚公投聯署的時候，自費印了很多張空白聯署書，讓班上有興趣幫忙的同學，拿去發給街上的民眾。

But！

由於我個子就比較嬌小，皮膚也比一般男孩子白皙，從求學階段開始，就有許多白目同學說我是娘娘腔，跟我開無聊的性向玩笑，在我高中時，還一度搞到老師、我爸媽都覺得我是同性戀，我媽還因此哭著說要帶我去看醫生，所幸後來我跟一個不太熟的學妹交換條件，我教她數學，她當我的假女友，我爸媽這才沒來煩我。

所以，每次有人說我是同性戀，不管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關切，我都會非常不爽！我喜歡男生女生，干你們屁事啊！？別以為你是我主管，我就不敢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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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主任！我…」嗯，喉嚨好像有什麼東西卡住。「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同性戀。」我不是同性戀，但我是俗辣。

不過趙主任似乎感受到我壓抑的怒火，只好尷尬的笑了笑，趕緊換話題。

「唉呦～我知道啦，開個玩笑…對了…早上朝會時，我給學生頒獎的照片，你還沒傳給我，對吧？」

「喔，在我手機裡，我現在傳給你…」我邊說邊試圖從褲子口袋裡取出手機，卻發現手機根本不在褲子口袋裡。

靠，我的手機勒？

我翻了翻桌上的講義考卷底下，也沒見到我親愛小手機的蹤影。

靠靠靠，我的手機勒！？

餐廳？廁所？還是教室？上次拿出手機是什麼時候？

不要啊～我的手機還有六個月的分期還沒繳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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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噔！」正當我腦海閃過小手機的人生跑馬燈時，電腦螢幕跳出LINE的訊息。

「前山人人怕：你的手機在我這，來山頂，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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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個死小孩在搞鬼，看我這次還不把你揍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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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山頂，並不是真的是哪座山的山頂，而是前山高中樓層最高的校舍、它的頂樓天台。山頂這地名也不是我們自己創的，而是前山高中的學生都是這麼稱呼這個神聖的地方，為什麼神聖？因為它有七層樓高，而且只能爬樓梯才到的了，所以教官老師很少上來這，因此這裡成為學生們違反校規的勝地。

七層樓的樓梯，真是要了我這二十九歲初老少年的命。

尤其是接近頂樓的樓梯間，堆滿雜物，電燈也都是壞的，有幾次害我差點跌個狗吃屎。

當我推開厚重的安全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晚霞，橘紅色的陽光仍然有些刺眼，我眨了眨眼慢慢適應後，這才看到一名身形高挑、臂膀結實的少年，他無畏頂樓強風的冷冽，恣意地將制服襯衫敞開露出坦克背心，倚靠在天台圍欄邊緣，專注欣賞這魔幻時刻的美好。

接著他聽到我走近的腳步聲，不慌不忙的轉過身看向我，手上把玩著我那支還有六個月分期的手機，臉上還給我露出戲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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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還在忙啊？」

「我的手機會什麼在你那？」

「太小看我了吧？要偷你這個書呆子的手機，就跟呼吸一樣簡單…不對，呼吸活著，都還比較困難。」

「鬼扯什麼，快把手機還我…」

我伸手示意要他把手機乖乖交到我手上，我還可以考慮不追究他偷拿我手機的事，但這死小孩竟然不打算還我手機，還自己解鎖了我的手機！？

「你怎麼知道我的密碼？」

「零五二三嘛！通常別人設密碼都是用情人的生日，但你這傢伙一直都單身，又是個沒創意的老人，所以密碼一定是你自己的生日。」

他邊說還邊恣意的滑著我的手機，搞什麼？我的手機耶！而且我還是他的班導師耶！有沒有禮貌啊？要不是現在重視學生人權、愛的教育，老師不能動手打學生，否則我現在早就拿愛的小手抽死這個死屁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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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到想幹嘛啊？」

「沒幹嘛，就只是想跟你當面確認一些事。」他邊說邊點開一張照片，對我展示著，照片的主角是他，在教室裡靠窗的座位上，托著手倚靠窗邊閉目養神。照片裡的他很明顯不知道自己被偷拍，而照片出現在我的手機裡，也很明顯偷拍他的人就是我。

「你為什麼要偷拍我？」

「我…我是為了蒐證，證明你都在我的課堂上睡覺。」

「最好是，那高玩和冠常他們也在睡，你就沒拍他們？」

「因為全班就你最愛惹事，我當然特別盯你！」

「那其他這些照片，你要怎麼解釋？」他邊說邊點開其他張照片，沒錯，照片主角都是他，而且不只在課堂上，就連下課時間他和同學玩在一起、喝飲料、命令別人幫他做打掃工作等等…慘了，這下我真的跳進淡水河都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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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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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剛我就一直緊閉我內心的城門，不讓我驚恐的情緒跑到我臉上撒野，但此刻面對他突如其來的直球，我真的慌了。

不是啊！誤會大了，我這麼做都是有原因的！但這個原因礙於某些因素，又不能直接跟他解釋…

而且…我是喜歡沈柔的！

是…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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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的表情，已經說明我猜的沒錯。」

「什麼啦！我才沒有喜歡你，我又不是同性戀，我喜歡的是沈柔老師，你也知道啊…」

「別再裝了，陽清和，這裡沒有別人，你只是不敢面對你自己。」

「神經病…我懶得跟你解釋。」我隨即上前搶過自己的手機，想要假借氣憤不爽的情緒，趕快逃離這個尷尬的場面，至於為什麼尷尬，我也不知道…

不過，正當我拉開安全門，以為自己就能逃離著個尷尬地獄時，這個屁孩竟然衝上來，猛力一踹，安全門發出巨大聲響，再次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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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宇泰！你這是幹嘛？」我真的有點嚇到了，這小鬼雖然小我十歲，但個頭比我還高，而且我也親眼看過他以一打八的能耐，如果他真的要對我動手，我絕對只有挨揍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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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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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如果你真的對我沒感覺的話，接個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你又不是沒親過我。」

「那不一樣！之前那次還不是因為要幫你…」

「少囉嗦！如果你不吻我，我就把你偷拍我的事，傳到家長會的LINE群組，你知道你會有什麼下場。」他邊說邊將左手貼在門邊，擋住我的右側，讓我一時之間沒地方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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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清楚，雖然他個子比我高大，但我用力一推還是能把他推開，不過此時的我，腦袋完全是一片空白，尤其是看他俊俏挺拔的臉龐慢慢逼近，近到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溫暖，而且，雖然他盛氣逼人的盯著我，但薄厚適中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看來他也有點緊張，真是可愛…

可愛！？

我竟然會覺得這個惡魔可愛！？

我是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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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都忘了跟各位介紹，我眼前的這位傲少年，前山高中全校師長最頭痛的問題學生，整個北區高中學生們口耳相傳的傳說人物 ── 夜宇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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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他突如其來出現在我的學生名單裡，我的人生根本就是陷入一片黑暗。

我和夜宇泰的孽緣，要從今年寒假的最後一天，那個還有點冷的夜晚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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