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雨甜 - 困魔

屍夙山是由一座千屍骸、萬枯骨，日以繼夜逐漸堆成的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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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知曉屍夙山是怎麼出現的，只知道發現時它已經堆成一座小山頭，且還在日漸增高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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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夙山的周圍陰風鬼氣不止息，刮起的每道陰風都帶著鬼哭狼嚎聲，聽者心裡莫名產生恐懼、害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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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天邊，戰神沈翊歷劫歸位後，眾神朝賀之際，猛然一道從屍夙山發出的怒吼聲，震耳欲聾由地面直達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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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頓時一陣天搖地動的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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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與眾神震怒非常，然，派下凡間的天兵天將，剿滅不了橫行無忌的屍夙山上的惡鬼，反倒折損不少兵將且無一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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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沈翊決定親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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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下凡，手拿銀槍戰戢在金色光芒籠罩下款款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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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降落在屍夙山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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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年陰沉灰暗、死氣沈沈的屍夙山，迎來近千年的第一道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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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光，屍夙山的萬骨枯髏，萬具頭顱皆同時發出喀喀喀的聲響，似乎在迎接戰神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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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一道孤寂的身影，迎風獨坐屍夙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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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肩扛一把暗紅色的大彎刀，全黑輕軟甲裝，裝備有些破損及污損，仍不減其陰森淒厲、顫顫鬼影的詭譎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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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對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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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惡鬼陰森森勾起描紅邊的黑唇，輕道一聲：「夫君，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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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雙手握緊戰戢，蹙眉：「婉娘，原來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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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一直都是我啊。」女惡鬼陰聲剛落，她倏然騰空而起，隨手抓起一顆頭顱朝沈翊丟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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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舉起戰戢，毫不留情打飛那顆朝自己飛過來的骷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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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無情，那可是第一世裡侍奉你二十年書僮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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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抿起雙唇，皺眉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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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塵世歷劫十世，歸位成神後，便忘了凡間這些曾助你的冤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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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全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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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一人成神，他在塵世裡為他而死的人卻都成了無主孤魂，有這樣的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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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閉眼，輕吐兩字：「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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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聽著兩字，仰頭桀桀而笑，那笑聲若泣，笑顏卻愈顯魔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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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完，只見婉娘開始朝沈翊不停丟擲屍夙山上的骷髏與人骨，她對每一根骨絡、每一顆頭顱都相當瞭解，更甚至能念出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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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第二世中扶養你長大的二叔、三世裡的爺爺、五世的妹妹、六世的兄長、七世的嬸嬸、八世的娘親、九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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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飛越而來的骨頭、骷髏，沈翊一一將之打散化為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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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收手吧。我助妳入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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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我哪裡還有輪迴！」婉娘大吼，握著大刀加快速度朝屍夙山劈砍，更加暴怒、更用力將屍骸朝沈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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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劫成神是必然，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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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就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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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夙山上的屍骸全被丟光，婉娘舉著大刀指向沈翊，咬牙怒吼：「今日，我定將你拉下神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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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婉娘飛身迎向沈翊，一刀一戢相互擦撞，火花噴飛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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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陰刀被神器銀槍神戢灼出一個大洞，婉娘看向自己武器上的大洞，哼聲，退出戰場外，又站在被自己夷為平地的屍夙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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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沒有靠近，因為屍夙山周圍佈有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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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舉起手掌，用尖銳的指甲刺穿自己的肚子，在裡頭掏了掏，掏出一具又一具嬰兒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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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的刀受損，那就用你在塵世中的孩子來填補這缺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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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血淋淋的嬰兒屍骸往鬼陰刀上塞，直到填補完刀上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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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十八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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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塞進鬼陰刀的嬰兒啼哭不止，恍如黑夜中撕心裂肺的哭聲，那貫穿耳膜、無所不在的嬰啼聲，讓人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顫慄驚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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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震驚看著婉娘肚子上血淋淋的大窟窿，又聽到鬼陰刀上嬰兒的啼哭聲，面容嚴肅中又帶著沉痛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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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好聽、好看嗎？」婉娘再度高舉鬼陰刀，撫著刀身桀桀而笑，雙眸裡的刀全是令人森然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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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把鬼陰刀可是用自己全身的骨頭融製而成的，現在再融入自己孩子靈魂，那就更完美無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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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舉著刀直指沈翊，雙眸同時迸發滔天恨意與怒火，疑問句卻無比輕柔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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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為你死了十世嗎？」每一世婉娘都為沈翊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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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前被欺辱，死後還沒有一個安身之處，不是屍骨無存就是屍首分離，無名無姓的被丟棄亂葬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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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驀地沖身向前，慘笑：「不，你永遠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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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至始至終都沒有給我一個牌位，任由我成為遊魂受盡鬼怪的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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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沒有舉起銀槍神戢攻擊迎戰，只一昧閃躲婉娘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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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我放棄神籍妳就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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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怎會如此想？」婉娘持續朝沈翊劈砍，「不將你大卸八塊，不將你困於屍夙山千百年，怎消我心頭的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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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讓你受我曾受之苦，痛我曾受之痛，怎麼平息我心中的恨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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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嘆息，沉痛丟下手上銀槍神戢，「那便如妳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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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盯著丟下神器的沈翊，怪笑數聲，鬼陰刀直刺沈翊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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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手上猩紅血氣的鬼陰刀插在沈翊身上，婉娘笑著又哭了出來，眼底是一滴滴的血紅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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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心軟，因為我早沒有心。沈翊，你渡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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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握住婉娘骷髏的手指，替她將鬼陰刀再往自己身體裡送，唇角流下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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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清醒點，來生，投生到好人家，幸福美滿、兒孫滿堂的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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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驀地抽出沈翊身上的鬼陰刀，一掌拍開沈翊，低吼：「我不會再受你蠱惑！屍夙山就是我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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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了，屍夙山要毀了。」沈翊指向婉娘身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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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丟下的銀槍神戢自有神識，已經大肆破壞屍夙山的結界，幾縷陽光穿過結界，透過雲層灑落下來，照耀屍夙山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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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陰風陣陣、鬼氣森然的地方乍然被日光照亮，地上鬼霧騰生而起便開始滋滋作響聲化作青煙，彷彿在做最後的掙扎，青煙消散時若有似無的哭泣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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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怔怔盯著自己隨著屍夙山逐漸風化的身軀，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終究還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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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你可知輪迴簿裡，從沒有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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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世都是自己追著沈翊而去，為了守護他，儘管最後是遍體鱗傷的離開，直到他成神歸位，自己也該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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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住傷口的沈翊，雙眼悲痛的盯著婉娘，他的每一世婉娘都沒有陪他登上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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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婉娘曾用弱小的身軀護著自己、守著自己，直至自己功成名就之際，她便消失無蹤，任由自己遍尋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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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神後的考驗便是親手斬斷塵世舊往，即便如婉娘付出一切甚至還成了惡鬼，沈翊仍舊閉上眼，輕聲道句：「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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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神態肅穆莊嚴，隆重彎身揖禮，以神之禮送鬼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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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屍夙山迎來普照的陽光，婉娘也消失殆盡，餘下那把鬼陰刀靜靜插在地上，等著下一位主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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