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隱從容的走進皇城,鮮紅的鋼鍛大門在他身後關起,第一門與第二門間是一條高聳冗長而狹窄的道。他把手攏在袖裡緩緩的走著,佇立兩邊牆上的侍衛在他走過時皆無聲地把手放在胸前行禮,他視若無睹的前進,長袍的衣角在風裡捲起又舒展。一會,他抬眼看,遠遠的,壓著無果的兩個止戈者已走到二門附近,只見他嘴角微張,一陣風突然在他腳邊竄起,先是在狹窄的牆間來回衝撞,然後越來越大,形成一陣微弱的捲風,緩緩包裹住他的後背,撐著他微微離地,推著他往前,白色衣角緩緩捲動,不到幾下心跳,就在二門前追上了兩個侍衛。
兩個止戈者感覺到風勢,一同轉過身,自然地側過一邊,靠在牆邊讓李隱先行,他停下,轉過頭看著那女人,兩個漆黑的瞳孔像黑洞一樣失焦,卻不停四下張望著,似乎無法分辨自身與環境。他向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俯瞰端詳著她脖子上一道鮮紅的刀疤,整齊地繞過脖子一圈,然後停在喉頭往下劃過,他用指尖輕巧的挑開她的斗篷,露出底下白皙赤裸的身體,刀疤一路蜿蜒過胸,停在肚臍,肚臍左邊穿著一個黃金環。李隱伸手勾住金環,突然用力拔起,鮮血從被扯掉的肉邊緩緩滲出來,但一下子就停了,戒指面上泛起淡淡的一陣鮮紅色光芒,像霧般瀰漫在表面,李隱用拇指與食指尖捏著金環,血霧在太陽下閃著光,但一瞬即逝,就跟她的傷口一樣。
「有趣。」
他說,那女人的眼神隨著戒指移動著,李隱把金環放在她眼前晃動,像挑逗小狗一樣
「這是你的因果吧,你最初…身而為人的原因。」
他捏著金環把手又攏回袖裡,微笑道
「走吧。」
兩個止戈者叉著女子跟在後面。皇宮像一道疤環伺著吾山,緩緩上升,依山而建,走在冗長的窄道上也可以感受到微微的斜度。走出長道後,另一道門的侍衛遠遠見李隱來已推開了門,穿過第二扇紅門,猶如船出河入海,眼前是一片廣闊的平地,兩邊的界線遠的難以判斷,地上用光滑的白石鋪成,李隱望向右邊,白石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芒,只見盡頭處地面突然消失雲間,一隻巨型灰鷂臨空飛出,這才可以看出整個平台就像一座寬橋橫過山谷空中,連向吾山上的主建物,兩邊是深度難測的深淵。
平台層層上昇,每一層都像一個獨立的閱兵台,每隔幾層就站有衛兵。四人在兩崖間狂熱的風中瞇著眼爬上無數階後,終於來到了最後一道紅門前,一面石牆自紅門兩邊延展而去,隱沒在山後,誰也不知道門後皇城主建物的面積與範圍究竟到哪,它就像一個巨大的寄生蟲繭,一半在外,一半深深地扎進了吾山的內部。
門才剛開一條縫,撲面的涼意與花香就迎面而來,一座叢林般的花園遮蔽了所有人的來路,隱隱遮蔽了一半的陽光,狂熱的風停在門外,鼻尖一下充滿了林間獨有的濕氣的味道。李隱帶頭在草木間快速的走動,穿梭,熟練的低頭閃過突然橫出的樹幹,地面不時竄過的巴掌大的球雉的尖長喙,以及整棵都被食肉蟲攀滿的樹,而樹則不時從樹洞間伸出藤,把攀在身上的蟲舔進去。李隱在為了躲一隻比臉大亂飛的蠢白蝶,而不小沾到某棵樹上的紅色黏稠汁液後,終於忍耐到了極限。只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瞬間叢林光芒四射,下一秒,整個花園瞬間充滿了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精靈,像突然被打撈上岸的魚群各自慌亂跳動,李隱咬牙低低的喝了一句
「讓開。」
一下所有精靈都靜了下來,這才突然看到他,好像一股腦往前衝,撞到牆的蜂群,瞬間往後退各自彈開,撞成一團,讓出一條空曠的大道。李隱深吸一口氣,款步從一堆還呆呆的土靈身上跨過去,拍了拍衣角。不到一百下心跳的時間,花園深處出現了一座透石製的小溫室,室內有個人穿著黑袍,直挺著背,背對著門口坐著,手來回揮動,一截尖銳的劍頭隨著他的動作忽隱忽現在黑袍之後。
那人聽見背後聲響也沒有轉過頭來,仍一下又一下穩定的磨著劍,一個響亮清朗的聲音自室內傳出
「李隱,你不能老丈著自小就出入宮,對這些生物的真名瞭若指掌,就老是這樣,這可是皇城中心,是皇帝的家。你說解束就解束,一點面子都不給。」
李隱走到溫室外停住,拍掉吊在他衣角的一隻土靈,手交叉胸前行了個禮,後面兩個止戈者則跪在地,五體投地。
「劉…吾皇,這只是暫時是你家,等你不當皇帝就不是了。何況那些麻煩的生物你也知道,可不是屬於你的,那是淨土之戰之前就在的,是第一尊者留給所有人的。」
男人倏地轉過身來,連帶著劍身也在磨石上快速劃過,發出鏮的一聲,也不見他怎麼動作的,只見一串身影一閃,一眨眼已經來到李隱面前,李隱只感到臉上一陣風過,劍尖已經抵著他的喉頭,來人臉上卻帶著淺淺的微笑
「你呀,你們李家可沒有其他人敢這樣跟我講話。」
那人眼睛往下,眯眼看著他。李隱則望向他的眼睛,緩緩伸手捏住劍尖說
「其他人誰見過你小時候…放蕩不羈的樣子。再說,我姐就敢。」
皇帝收回劍,俯瞰著李隱,然後挑起一邊眉,似笑非笑的露出一邊淺淺的酒窩,點點頭
「御法…恩,那不要說整個娑婆城,我看淨土之戰後這土地上就沒人敢惹她。」
李隱忍不住橫了他一眼,看著眼前比他還高半顆頭的皇帝,卻長著一張仍是少年人的臉,所有第一次晉見的人,都訝異他的年輕,也許忍不住在心裡萌生質疑輕視的心。但李隱對他太過熟悉了,更時時不敢忘記他是如何當上皇帝,那張青春的臉不過是止戈者不斷精進身體,所延遲肉體衰敗的歲月罷了,實際上他是個比他還大上快五歲,已近四十歲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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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隱微垂下頭,默默的退了一步,皇帝似乎沒發現,只是玩弄著他的劍,然後收劍入鞘,走到樹下,看了一眼垂首低眉的李隱,眼神意有所指,李隱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嘴角一動,皇帝身邊的樹瞬間就成了一張華麗細緻的木椅,他從容地坐下,將劍橫放在膝上,右手隨意的撫在劍上,愜意的倚靠著旁邊的樹。
「好了,今天給我帶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李隱轉頭,止戈者將女人拉上前,皇帝看著女人,瞇起眼。李隱從袖裡拿出那枚金環,遞給他,劉晦接過,端詳著金環,然後恍然大悟笑問
「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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