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器 - 滅絕倒計時978·血肉心魔

月夜，星空，黑山。

夜十三驚醒了。

爺爺佝僂著脊背，提一盞油燈走在前頭兩步遠的地方。

「爺……爺爺！」

「十三，你這病，有爺爺在，一定會給你治好的。只是……只是要花一點時間。」

一種複雜的感情瀰漫在夜十三胸膛，他緊走兩步想瞧瞧爺爺的臉，卻撲了個空。

爺爺依舊在夜十三身前兩步，不緊不慢地走著。

「十三，藥不能停……若是那東西在身上生了根，怕是要跟著你一輩子了……」

「爺爺！」

夜十三再也按捺不住，他撲了上去，立刻撞到一團非常有質感的東西，軟軟的，香香的，還帶有體溫和心跳。

這回夜十三是真的驚醒了。

一片漆黑的壁櫥中，伊青僅剩的一隻眼睛此刻發出微弱的反光，從她的嗓子眼兒裡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

「夜十三，你再敢摸一下，我絕對要你好看！」

夜十三這才發覺，此刻自己和伊青正以一種極其曖昧的姿勢橫臥在壁櫥之內，他平躺在底部，而伊青則跨躺在自己身上，如此尷尬的男下女上的姿勢，使得小小壁櫥內的溫度陡然升高。

「這是……」

夜十三還沒說話，伊青的手捂了上來，她小嘴中濕潤的清氣直落到夜十三的臉上：

「別出聲，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隔著地下室的樓梯就傳來嗵嗵嗵的脚步聲。

來人應該是個男子，此刻他卻是拖著一條傷腿，從地面傳來的微弱震動來判斷，此人全身正處於滿負荷裝備的狀態。

整個地下室迴盪著沉重的喘息聲和脚步聲，這男子還在和什麼人通話：

「咳……咳咳，我已經到達指定位置……」

「是的，相比剛才的坐標，還是這裡人更少一些，如果發生最壞的情況，也不會波及太多市民……咳……咳咳……」

「對，我在地下室……咳……根據先前的資料，這所安全屋的地下室牆壁是用六十公分厚的鋼筋混凝土澆築的，如果任務失敗，咳……咳咳……我會把這裡炸掉！」

「咳……咳咳……請轉告甲長官，我會堅決完成任務！」

男子的聲音戛然而止，接著又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整理裝備——忽然，所有的聲響都消失了，甚至就連呼吸聲也停止了。

男子聞到了泡麵的味道。

「誰躲在這兒？我給你三秒鐘時間出來！」

一片死寂，壁櫥內的二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伊青緊緊貼著夜十三，長髮鋪滿他的臉，除了香香的味道外，還有幾根調皮的頭髮弄得夜十三臉上癢癢的。

男子似乎發覺自己口氣太過強硬，又放低了聲量：「我不管你是流浪漢還是拾荒的，你現在趕緊出來，離開這兒，否則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這話夜十三和伊青聽得清清楚楚，夜十三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可伊青卻是很明白火種部隊的紀律，一旦暴露了很可能性命不保！

倒楣就倒楣在這陌生男子居然正在執行任務，如果攪和進其中，就算能僥倖活命，說不定也會上火種的通緝名單，到時候別說是做警察開麵包店，就算是活下去都困難！

很明顯，一旦聯想到火種的恐怖之處，伊青的身體便有些顫抖。

這份不自覺的戰慄也傳遞到了夜十三的胸口。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搭在伊青的背上，用食指輕輕地叩著，小時候每次夜十三做噩夢，爺爺都是這麼做的。

一種奇怪的安全感傳遞到伊青身體的每一處角落，她逐漸安定下來，抬起頭看了看夜十三的臉。

說老實話，伊青長那麼大還從未如此近距離，仔細地觀察過一個男人的臉，雖然壁櫥中昏暗一片，可夜十三臉龐的線條此刻卻散發出朦朧的微光，稜角分明而又英氣逼人。

不知為何，伊青的心臟怦怦跳了起來。

接著，壁櫥外發出一陣大喝：

「媽的，快給老子滾出來！真是作死也不找個好地方！」

男子似乎按捺不住了，他推倒幾處雜物，開始到處搜索起來。

「快出來！媽的！快出來！再不出來……老子一槍崩了你！！」

男子拉了拉槍栓，嘩啦啦的一響算是做最後警告。

伊青有些不淡定了。

她在未退役之前使用過這處安全屋，地下室的隱藏壁櫥是後來加工的，並不在原先的圖紙上，而且既然是隱藏壁櫥，所以看起來和牆壁差不多，可如果對方開槍的話，壁櫥自然是頂不住子彈威力的，搞不好兩個人都會被打成肉泥！

隨著時間過去，男子越發急躁，他推倒所有雜物，來到隱藏壁櫥的正前方，朝著四周大聲嚷嚷：

「你這個蠢貨，老子是在救你啊！再不出來，命……就沒命了！」

他的話未說完，忽然聽得一種低沉的聲音籠罩了此處。

男子瞬間暫停所有動作，摒息不動。

接著，空氣中傳來一種奇怪的嗡嗡聲，肉眼可見雜物上厚厚的一層灰塵彷彿跳蚤般上下起舞。

咔……咔咔，就像是動物喉部發出的怪異音節，在幾步之外傳出了聲響！

死一般的寂靜中，男子二話不說「咔嚓」一聲拉響槍栓，砰砰砰射出一梭子子彈！

「611呼叫！正面交火！正面交……」

話未說完，又聽當空發出一聲空洞而清脆的聲響，隆隆作響的槍聲驟停，男子的身軀不知被什麼可怕的物體襲擊，猛烈地碰撞到隱藏壁櫥門上。

男子的喉管中發出血與氣交纏而窒息的聲音，此刻他正用盡全身的力氣與對方搏鬥。

「嘭嘭」兩聲悶響，夜十三和伊青都嚇了一跳，只見櫥門破開兩道窄窄的口子，大量的鮮血從裂縫中噴湧而出！

這兩道破口完全不像是子彈痕跡，倒像是野獸的利爪！

雖然形狀如此，可伊青只能「感受」到利爪的存在，卻完全看不到具體形態，換句話說，這利爪完全融合在空氣之中，肉眼根本無法察覺！

唯獨夜十三整個人都不好了，大量噴濺的鮮血有相當一部分污染了他的臉。

夜十三的眼珠直往上翻，露出慘白的眼仁，渾身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伊青還沒來得及反應，在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內，一切就猶如時間停止那般，令她毛骨悚然的一幕發生了——壁櫥由夜十三的背部開始發出咯吱咯吱的慘叫聲，下一秒——被齊刷刷地破開，恐怖而未知的力量蔓延到鋼筋混凝土的牆壁上，像是一朵花兒似的收攏、切割！

這個瞬間，壁櫥被強大的破壞力完全粉碎，轟隆一聲連同背後的整堵牆一同化作碎末！

一陣巨大的力量把伊青彈了出去，摔到沙發上，接著更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夜十三低垂著頭，懸浮在空中，像是有什麼東西托著他——在夜十三面前的空氣中，出現一隻白色的六腳生物，它正舉著兩隻長臂，停頓在夜十三的面門前！

不，不是停頓，更像是碰上了一堵牆，或是一雙看不見的手，怪物的長臂被鉗住了！

這霎那間的攻防轉換就連怪物本身都沒料到，它忽然發出了尖銳的嘯聲：「吱——」

全副武裝男子癱坐在地，他的武器早就被切成了七八塊，胸口也有兩個大洞，他鼓起氣力大喝：「打它中間的腦子！」

再看這怪異的六腳生物，六條腿極長而尖細，直立起來足足有四米多高，幾乎碰到了地下室的天花板。唯獨它的身體非常小，大概只有一個臉盆那麼大，渾身除了六條腿之外，整個身體長滿了白色觸手般蠕動的絨毛，看起來孤怪而危險。

這一聲之下，就聽得空氣中發出嘶嘶的怪聲，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瞬間怪物的六條腿被整齊地切成了三十六份！

斷腿部分噴湧出大量黑色濃液，伴隨著瘋狂顫抖的絨毛體失去了腿部的支撐，「噗通」一聲落到地板上，不停地吱吱叫起來。

夜十三雙腳沒抬，整個人卻往前移動了一大步，又聽得「噗哧」一聲，絨毛體彷彿被巨大的力量碾壓，整個兒爆開了，這下紅的黃的各種噁心穢物濺滿了整個地面！

伊青的半邊臉濺上了陌生男子的血，另半邊臉則滿是怪物的體漿汁液，在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明白乙后說的話了。

「心魔」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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