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冬陽稍稍拉起午後商業區的室外溫度，緋依在咖啡廳的露天座位，啜飲咖啡時她的目光從手上的報紙版面移到對面的商業大樓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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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艾蕾雅諾合作的偵探，其事務所就開在商業大樓內，緋依表面上偽裝成閱讀書報，但目光常時維持於大樓門上，她頭戴黑色短髮的假髮，穿著老舊外套跟襯衫，偽裝成路邊不起眼的藍領青年，畢竟紅頭髮身材高挑的女性就算打扮再樸素，露天座位一坐超過三小時還是難免讓人留下印象。因為自己顯眼的特徵，從事不想被認出身分的工作時，緋依都會進行簡單變裝。
抗議工廠惡意拖欠薪水的勞工隊伍自她面前走過時，緋依從懷中拿出一張名片。
「這是公關公司以及赫曦夫人委託查案的偵探資料。」她腦中浮現上週晚間詹姆斯在自己房間內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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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趟鬧的還滿大的。」自斯托諾威回公寓的那天深夜，詹姆斯敲完緋依門後走進她房間，輕揮刊載那場襲擊報導的報紙。
「唉，沒能保持低調。」
「別擔心，鬧大主要不是因為妳，而是扯到斡旋所私下的弊案跟林道．摩根的關係，傭兵斡旋所的高層就像熱鍋螞蟻，急著找出犯人設法重新建立聲望。聽我追這新聞的同事說，事件發展比戀愛小說還要精采離奇。新銳傭兵大顯神威的部分反而被壓下去，以范姜妳的狀況而言這反而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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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說完遞出一張名片跟幾份紙本資料給緋依，順手拉了房間內的椅子坐下。
「妳之前要的資料以及目前幫赫曦夫人查案的偵探的訊息，這部分當我自作主張吧。」
緋依停下整理裝備的手，接過名片跟資料，簡單翻看上面的人名地址跟資訊。
「私家偵探弗洛德．泰里昂⋯」緋依念出名片上的人名，「這人當初是怎麼跟赫曦夫人牽上線？」
「那混帳是自己跑來的，在搜查初期對案件本身提出跟赫曦夫人同樣的看法：事件是由能控制人身體的神祝符紋使所為，還主動提供幾件可能相互關連的個別命案案件的細節資料。」
詹姆斯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眼神嚴肅，「當時不要說夫人，連我都相信那偵探能幫助偵破該案，我還針對個別案件與范海姆的命案關聯寫過專題報導，但⋯往後找到的線索跟證據都不具決定性，最近甚至有明顯敷衍了事的垃圾訊息混雜其中，顯然是費用詐騙，餐會名單更是誇張！」
詹姆斯越說越壓抑不住憤怒，所幸他意識到時間已入深夜，音量沒跟情緒一起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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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依靠坐房間桌旁，翻轉手上那張名片，「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我不會讓夫人在那偵探身上多花額外的金錢。」
「瓦希德的獵犬這樣說，還真是讓人充滿期待。」
「開玩笑的用詞就到今天為止，」緋依將食指置於嘴前，「我已經不是獵犬，是赫曦公寓內受過小姐恩惠的普通住客，緋依．范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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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詹姆斯自知玩笑有點超過，低頭向緋依致歉，「不只妳。住這間公寓的人，全都受過赫曦家族極大的恩惠。」說完，他拿出香菸，好似想靠尼古丁壓下心中某些不愉快的記憶，準備點燃煙頭的時候，詹姆斯意識自己身在緋依的房間，只好熄滅手上的火柴，乾咬著菸。
「⋯提到赫曦先生，你願意告訴我關於命案的詳細內容嗎？我需要更多資訊。但柯叔不想跟我談，也不可能去直接去問夫人。」緋依將資料收起，同時從桌內的抽屜拿出幾張簡報遞給詹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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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海姆．赫曦案明明只是兩年多前的事件，可是圖書館書報區留存的相關資料很少。大報社的報紙，像是卡督勒時報、修諾中央、圖說的報導又都是下『赫曦子爵精神失常』這種莫名的標題。」
「妳看過愛德華茲血案的報導嗎？」詹姆斯僅瞄過標題就把簡報丟回桌上，好似不想讓髒東西入眼。
「沒有⋯」
「寫出妳老大自殺前自白的報紙僅僅兩份，其它多是對傭兵團犯罪背景大書特書，『傭兵團食髓知味，最終將魔掌伸向高階貴族。』、『隱藏在吃委託後的龐大利益？伯爵竟成犯罪集團目標！』，標準轉移焦點的標題、炒作新聞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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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真的忍不住菸癮，緋依看不下去看他連續兩次掏出火柴棒又收回去的模樣，伸手接過柴盒，劃亮柴頭幫他點上菸。
「抱歉，就這個實在沒辦法。」
「偶而為之我是不在意。」
詹姆斯深吸一口入肺後從椅子上起身，走到窗邊把窗戶拉起，向外點掉菸蒂，「諷刺的是，我們是透過這點初步判斷妳的案件跟范海姆相關。」
詹姆斯呼出大口白煙，將窗外夜空抹上層粉白也平緩他略為激動起來的情緒，「既然妳想參與范海姆案件的調查，為了訊息同步及作為對夫人的尊重，她先生的事情必須、也只能由她主動說明。」
「史崔利，你知道光是在她面前提起案件，就要鼓起莫大的勇氣嗎？」
「哈⋯我大概可以想像。」
緋依呼了口長氣，走回置物櫃旁伸手拿一顆糖果，那是在斯托諾威海港買的當地特產，海鹽糖。她拆開包裝將糖塞入嘴裡，口中鹹甜的特別風味使其精神不致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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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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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至此，偵探弗洛德的身影自大樓門口出現。
緋依能確定為本人是因為幾天前她已經先行偽裝成有需求的婦女，進入辦公室內跟偵探當面對談過。她起身將飲料費用與小費擺上帳單，便在偵探身後保持一定距離進行跟蹤。
弗洛德走入當年幫范海姆．赫曦舉辦募款餐會的公關公司樓門內，沒過多久就跟另一位男性並肩走出，兩人拐過幾個路口，最後坐進一間蓬瀛料理店內。
緋依自然的偽裝成客人跟隨兩人進入店中，見男人們在角落桌面對面坐下，便選了離他們最近的桌子入座，並跟店員點了份招牌煎餃。兩個男人音量刻意壓低，緋依卯足全力專心傾聽，隔著衣物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胸口的符紋正亮起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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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身管不住是個人問題，不要把我牽扯進去。」微胖的弗洛德剛把嘴中麵條吞下，語氣十分不滿。
「小弗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別裝了，你的新外遇對象跑來找我，說她已經不能跟你分開，也知道你最近會有一筆收入，要我找你老婆的弱點用來逼她跟你離婚。我先用最近案件很多抽不開身的理由把人打發走，自己女人的問題自己處理。」
那是緋依假扮成婦女去找時偵探做的假委託，透過詹姆斯給予的資料，緋依知道活動公司中有位跟偵探私交甚好的主管流連花叢的事，因此決定拿這點從中切入，用來嘗試打聽關於名單的消息。
「等等，我不記得跟女人提過錢的事情阿。」
「確定？你那嘴巴只要用酒精簡單就能撬開，跟赫曦敲詐的事情我真怕被你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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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話題進入重點，緋依有點興奮，將剛上桌的煎餃一口塞入嘴巴。
「小弗你靠假線索從她身上撈了不少油水，分我一點會怎樣？而且我跟你不同，手上可是確實有赫曦所需要的東西喔。」
「名單竟然真的存在？」
「名單當時可是好好收進倉庫裡，用你那偽造的爛招還得多付錢給人封口耶？就說我跟你不一樣了。」
「講得我沒給過真線索似的，最初的線索可是從線人那得到的貨真價實東西，至少第一筆錢我收的理直氣壯好嗎！」
線人⋯緋依吞下口中的煎餃，回想詹姆斯提過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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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我有個問題。」公關公司的高層向偵探詢問。
「什麼？」
「是我的哪個女人去找你啊？」
「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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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餐館後，緋依繼續跟蹤弗洛德，想盡量多探查此人的情報，同時從他工作內容觀察那位線人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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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不然是怎樣？！這些照片就是證據，妳有什麼好辯解的！」
然而從下午到晚上，男女歇斯底里的叫罵聲在耳邊接連不斷響起，聽的緋依不禁開始佩服起這位偵探。
弗洛德似乎相當擅長處理各種抓姦或婚姻糾紛，也許是身邊就有一位外遇專家，弗洛德能輕鬆抓到人性色慾的弱點，佈下引誘人偷情的陷阱，這已經是自開始跟蹤的這三天以來第二起外遇爭執。緋依躲在轉角樓梯口，陪偵探聽完整整兩小時男方失控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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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晚間處理的案子與連續抓姦相比，是較普通普通的尋人工作。
剛過午夜整個城市氣溫驟降，緋依忍不住把外套內側的薄圍巾圍拉高遮住口鼻，習慣費熙忒大結界內四季如春的氣候，修姆諾斯冬天的氣溫冷到緋依全身縮入外套，還是無法阻絕寒意。她將身上最後一顆糖塞入嘴中，身靠牆邊，看不遠處的偵探在巷內請妓女喝酒，邊詢問目標對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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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依正盤算要結束跟蹤時，弗洛德剛好結束話題送走妓女，灌光手上的酒，轉頭看向緋依這方向的巷口。緋依斜視對方，決定不做任何特別舉動以免對方起疑。但沒幾秒绯依便注意到，偵探腳步雖被酒精影響有些不穩，卻是直直朝自己走來。
被發現了？
緋依將口袋內取暖的手掌抽離，一手伸進外套內，指尖正輕觸藏在外套衣袋中的刀柄，準備應變可能的突發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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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你終於又來找我了。」
又？沒想到弗洛德走近身邊，講出的卻是一段莫名的話。
緋依心中充滿疑惑，皺起眉頭看向身旁的偵探。
「別這麼冷淡嘛，兩年前也是，雖然挑的巷子更暗，但我可是很清楚記得你黑色頭髮跟那對鮮紅冷酷的眼神喔。」那人自顧自靠上緋依身旁的磚牆，從外套衣帶內抽出香菸點火吸了起來。
「范海姆．赫曦的案件，還有什麼情報可以拿來牽制嗎？我已經拖延那女人兩年，手上早就沒招了，愛德華茲也是小哥你們弄得吧，我一看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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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依趕緊別過頭，裝作觀察周遭。她不確定究竟是夜晚昏暗的燈光、受酒精影響的而模糊的視線還是二手菸朦朧的煙霧讓偵探觀察力大減。
但是此刻，弗洛德正把自己誤認為兩起命案的始作俑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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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督勒一處光線黯淡的小房間中瀰漫著淡淡的硝煙味，左手僅剩上臂一塊神經基座，臉上皺紋看得出已經上年紀的男人終於將嘴巴跟酒瓶口分開，他全身埋進老舊沙發內，目光再次掃過房內幾只木箱，嘴角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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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這堆東西直接送去不行嗎？幹嘛還要刻意做加工⋯」男人把空酒瓶置於椅旁，跟其他隻酒瓶一起豎立在地上。
「不行。」不帶情感的女性聲音自男人身後傳出，「你的工作是送貨，其他不要多問。」
「我總要關心一下啊，畢竟這些可是重要的⋯火種不是嗎？」
「⋯⋯」
女子沒有回話，男人也沒興致回頭確認對方否還在，他右手撫著橫放肚腩上的中古時期巨型大劍，開始喃喃自語：「⋯只要再忍耐一陣子，一陣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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