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真相 - 第四章紫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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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仍是一片渾沌，回過神來時，頭頂風景已從鐵皮換回黯淡夜空。半輪月亮低垂，時不時被飄過的雲遮掩又重新出現，微光在腳邊拉出長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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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重新歸回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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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頭回望一邊走著，遠處的燈火一盞盞暗下，人潮更早便已然散去，只剩我獨自一人在月光下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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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光是小姑娘妳快達到純武境界就夠我害怕的了，輸掉真的不是妳的問題。這情況，連我這個活了五十幾年的人也是頭一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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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去之前，大叔對我說的話仍在我耳邊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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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就算今晚親眼見識，我還是無法想像有人能同時掌握「魔」和「武」兩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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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觀眾應該根本看不出來差別，以為那只是普通混合了魔力雜質的穿刺形武力而已。要不是近距離看到火焰抵消掉「切割」的樣子，我也不可能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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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步向前，憑著微弱月光，我盯著手掌心，讓武力薄薄一層包覆在外。體內原本黑與白混合的力流，在引導之下，分出了一股乾淨分支，流往手心。我將另一隻手挨近，仔細感覺其中幾不可察的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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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持同樣的姿勢，這一次，我停止純化，直接輸出最原始的混合流。幾乎是同一時間，武之力凝聚的外殼潰散，一縷風帶起了肩上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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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力和武力雙修，就好像是同步使用冰塊和火焰一樣，一旦讓兩者接近就會互相削弱，在實戰中無法有效運用。以人類的壽命，光是掌握單種力量的提煉方法就已經足夠困難了，嘗試完美的同時控制兩邊這種事，人類根本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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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卻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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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兩者純度都約只有八成，也沒有同時使出，她還是掌控了兩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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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甘心的握起拳頭。肌肉拉扯，牽動到方才燒傷的地方，手臂一陣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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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如果當時有及時攔住討教的話就好了，如果，能從她身上找到進步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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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窸窣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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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戒的停下腳步。遠方，草叢不自然的晃動，葉片摩擦聲伴著重物拖過地面的聲音，朝我這裡直直前進。我不禁屏住氣息，擺出戰鬥姿勢，轉眼間，騷動已然來到前方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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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子滿身血汙的從草叢探了出來，渾身狼狽，這讓我狐疑地放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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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看見了他身上的白色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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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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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聲音，是剛剛撞到我跟老婆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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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麼剛好被我撞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我這麼想著，朝他所在的方向跨出步伐。然而，隨著我與他的距離逐漸拉近，不對勁的景象也在我面前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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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顯然受了重傷，拖著雙腿匍匐前進，身後的雜草被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一路從遠方延伸過來。不只是如此，他的臉和雙手都布滿遭到草木劃傷的傷痕，衣服也沾滿泥土和血塊，在昏暗的夜色下，混成一片濃濃的黑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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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景象讓我不自覺的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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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現我的存在，男子隨即激動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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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的人！救救我！快救救我啊！」男子奮力爬行，大喊。「快救我啊，那個、那個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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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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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來不及說完，一道黑影忽地逼近，下一秒，男子的小腿肚已成了一道窟窿，求救的話遭慘叫聲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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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來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卡住，我睜大雙眼，盯著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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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人影從天而降，輕輕落地後踩著平穩的步伐朝男子走去。一頭粉色的長髮在月光下隱約閃爍，然而那白皙的臉龐，如今一半浸在黑暗之中，背光的部分濃得如化不開的黑墨，和夜色合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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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艷妃舉起手中的西洋劍指向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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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話要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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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顫抖，「妳、妳不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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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這是怎麼回事？」快步上前掩護傷者，推開紫艷妃的劍尖，瞥過男子傷勢的我望向女子，眉頭緊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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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上下都有人為傷口，兩腿很明顯被「穿刺」攻擊了好幾次。我有些惱怒。這人怎麼看都不像學過武術，但是她卻用武力單方面將人壓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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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人阻止女子，原本趴在地上哀號的男子馬上抬起頭，像是遇到浮木一般死命抱緊我的腳，大聲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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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男子放聲大叫。「那個瘋婆娘從剛剛開始就一路追殺我，還……還捅了我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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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讓女子的視線移回他身上，他害怕的「咿」了一聲，不敢亂動。我不快的望向她，她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似乎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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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做什麼？」我又質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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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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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回答，她看著面前的我，神色無比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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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她一臉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我咬牙，抓緊西洋劍，不讓她對準男子。「就算他和妳有血海深仇，妳也不該用妳的力量做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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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對我的言論感到意外，她施在劍上的力道變小了。目光先是掃過男子，最後回到我的身上，停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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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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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見過他，不過，想要他死的人，應該很多。」她說，隨即語氣一轉，用著像是自言自語的口氣，喃喃。「可以保持這種堅持，妳……很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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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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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但是我不會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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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自己辯解道，紫色眼瞳在月色中清晰可見，卻又陰暗得毫無波瀾。「我……只是要讓這個人知道，他的行為的回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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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注意到時，我已經後退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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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妳在幹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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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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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我的微顫，紫艷妃的嗓音平穩得無一絲游移，經空氣傳進我的耳朵。她輕巧地從我手上抽回西洋劍，朝我走近，面色平和地望進我的雙眼，與我緊緊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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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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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是人口販子。至今被他誘拐、轉賣的小孩子……不知道有多少。這些人，大多在陰暗的地下室度過一生，或是變成富人的寵物，直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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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堅定，步步進逼：「妳覺得，是這個人可憐？還是那些孩子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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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就算他是罪犯，也不是由你負責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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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給憲兵，嗎？如果行得通，為什麼他現在，還好好的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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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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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喉嚨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就只是僵硬的站著，望著她，做不出反駁。見我不再動作，她也就放心地從我身旁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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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地下賽事，比賽規則很溫和……妳應該，沒有真的動手過吧。」經過我的身側，「紫艷妃」在我耳邊低喃，粉色髮絲飄過我的臉頰，帶著陣陣血腥，朝男子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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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的腿，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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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命，來人啊，誰快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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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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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劍鋒連人帶肉插入土中，尖刺的慘叫聲在夜空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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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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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間。背後的叫聲不知何時早已結束，只剩拖動重物的聲音，安置好了之後，腳步聲四處移動，抹掉地面上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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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回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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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沒有阻止，其實，我很擔心妳會堅持攔住我。妳很強，已經被知道底牌，我很難贏過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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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傷口上撒鹽的話刺激了我，我用力抬起頭，乾澀的眼睛狠狠地蹬著她。但即便是這般憤恨的態度，仍然激不起她的一絲波動。她俯首看著我，長髮隨動作垂落，紫色的雙眼與望著男人的時候不同，不帶一絲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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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靴子和裙襬上殘留的血跡，月光下的她，彷彿是從天上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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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妳目睹，很抱歉。」她說。「我不要求妳理解，但是……這是我決定要做的事，不管面對誰都一樣。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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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可我拍開了，沒有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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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妳的口音，妳不是我們國家的人吧，你們傭兵團有什麼目的？」到頭來，我只擠出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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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會突然這樣說，她愣了一下才回應：「我們，想要見這個國家的二王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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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地面譏諷。「笑死人了，哪來的二王子，我們國家的王室成員就只有一位王子和國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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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問的人也都這麼說……所以要去後天的舞會確認，然後，去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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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吻簡直就是篤定我會跟過去。果然，不一會兒，本來正一步步後退的她又再補了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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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強，可以做到更多。如果妳願意的話，歡迎加入我們，不一定要跟我們一起旅行，只要幫忙接任務就好。來我們這，可以賺更多錢，也會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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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在回應她的話，手臂灼傷的刺痛逐漸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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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妳應該，也想要再變更強大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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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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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不擔心我會對她不利一樣，她逕直掉頭離去。平靜的微風吹過草叢，帶動規律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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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再會了，希望後天能再見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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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月色下，只剩下我獨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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