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擁抱第二個我 - 3-1你說誰長相沒變

慕青凝望著窗外發呆。

大風颯颯颯地捲起落葉，揚起的零散葉片彷若正向上掙扎，深褐與枯黃相雜，其中滲著些許翠綠，陽光透不過葉堆，顯得鎂光燈聚焦般，灼亮反照，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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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外圍馬路上，改裝的重型機車呼嘯而過，留下一道難以忽視的刺耳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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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教室布置的自願者，請找時間跟學藝股長登記一下。」班導合起手中資料，塑膠板撞擊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慕青興意闌珊的將注意力放回班導身上，手指纏繞髮尾。

「學藝股長是？」老師旋開後門握把，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隨口問道。

「我。」婉轉甜膩的聲音響起。

尹莫嫻高舉起手，朝老師露出乖巧的笑容。

「很好，有問題就找尹莫嫻，下課。」

慕青將原本想參與的念頭打消，百無聊賴，手往抽屜裡摸到一本厚書。

來看看慕言口中的『寶物』是什麼。

她取出封面破舊的『追憶似水年華』，翻開第一章。

「... ...」

接著闔上。

這、這到底是怎麼看進去的？

她疲倦的趴了下來，黑髮垂落在肩側。

隨著下課鐘聲響起，教室吵雜的低語逐漸放大，討論著教室布置，只有慕言繼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動不動的。

啊？

慕言驚訝地坐起身，感到些微的頭昏腦脹，好像從睡眠中被突如其然的喚醒，記憶浪潮般湧入她腦海。

此刻，地點在教室，時間早上第二堂課。她盡可能調整呼吸，果然，很難一下子適應過來。

她拿起一旁的書。

慕青又沒把書籤放進去了。

慕言嘆口氣，迅速翻頁，找到熟悉的橋段，準備重新躍入故事的大海，忽地影子閃過，慕言疑惑地往旁瞧了一眼。有個女孩像兔子似的蹦搭到她座位旁。

慕言放下書抬起頭，弱弱地對上那雙如朝露般清澈的杏眼，對方露出大大的微笑。

「慕言，下課了你怎麼還坐在位子上？」鐘綾綾轉過慕言前方的座椅，逕自坐下。

「看書。」

「啊呀！看什麼書呀，你國小的時候明明沒那麼乖。」鐘綾笑得燦爛，很自然地趴在慕言的書桌上，抬手將慕言的書闔上。

同時間，有隻塗了亮粉色指甲油的纖纖五指搭上鍾綾肩膀，栗色捲髮垂落身側：「小綾，怎麼突然跑走了呢？」

「我來找慕言玩！」鍾綾雀躍道，又裝作失望的嘟起嘴巴：「每堂下課她都在看書。」

「哎？慕言在看書啊。」尹莫嫻像是這時才發現慕言似的。

「哈囉，莫嫻。」鍾綾頗感意外的眨眨眼睛，慕言反應慢，只生疏點點頭。

對方將視線放在自己身上，笑吟吟的說：「我剛剛聽說你們是國小同學？」

鍾綾點頭如搗蒜：「對啊對啊，妳不知道，慕言小學超活潑，參加繪畫比賽得第一名，還拿過市長獎，她跑步超快… …」

「國小的時候？」慕言感到疑惑，總覺得過去的記憶有些模糊。

畢竟時間隔的挺久了。但她忍不住感到疑惑，難道過去的自己，跟現在的她不同嗎？

她張口想多問個兩句，卻對上尹莫嫻冷淡的表情。

「都這麼久了還能認出來… …長相沒變？」

「嗯。」鍾綾一時沒意會過來。

尹莫嫻恍然似的拂過頭髮，嫵媚一笑，姿態端莊優雅：「這樣不行啊。」

「欸？」慕言一時沒聽懂，而對方下句更讓她不舒服。

「慕言，是不是都沒有男生追妳啊？」

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關懷，卻話裡有話，很難讓人往好意去想。

「雖然有一些人化妝是沒用的，但總要試試對吧？」她自顧自地說，語氣裡盡是擔憂。「你可以問問鐘綾或我，雖然我們都是天生的，但我們都是朋友啊。」

「不要這樣… …」鍾綾想制止，但尹莫嫻將無辜的小鹿眼轉向她，淡笑溫善：

「怎麼了？」像不知道自己犯錯的單純小孩。

鍾綾張開的嘴巴和不大攏，總覺得尹莫嫻是無心的，又不太確定接下來該怎麼辦，她驚慌的看向慕言，卻發覺對方的神情恍惚，像在發呆。

「慕言，妳還好嗎？」鐘綾伸出手在慕言眼前晃呀晃。

「嗯？」手上握著的筆桿開始轉動，慕青錯開眼神，禮貌的向尹莫嫻微笑：

「同學，我跟妳熟嗎？」

尹莫嫻唇角笑意淡了幾分：「都同學嘛，而且小綾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聊聊天有什麼不好？」

「但我不是很想跟妳聊。」慕青微勾唇角，滿意的看對方的臉色由白轉青。

氣氛一時不太和諧，火藥味肆意蔓延，鍾綾夾在中間，慌亂的眼神在兩人間來回逡巡，根本拿不定主意。

尹莫嫻卸下虛偽的淺笑，毫不掩飾地朝慕青瞪了一眼，獲得對方寒暄點頭，微笑張揚，她恨恨轉身離開。

「… …那個，慕言，妳別生氣… …。」鍾綾呢喃。

「要上課了，先回去吧。」慕青笑容褪去，垂眸轉起筆。鍾綾只好默然起身離去。

／

上課鐘響起，美術老師帶了一疊紙走了進來。

外頭蟬聲唧唧環繞，屬於夏日的熱氣漫溢，美術老師的話語被四周的聲音掩蓋，慕青拖著下巴，無聊地轉動著筆桿，美術老師的話只聽一二。

「開始吧！」美術老師手在空中清脆拍了兩下。

什麼？

慕青百無聊賴的左看右看發現大家手持炭筆在空中比劃，低頭素描，有些還在教室漫無目的的游移，還有人不管老師會不會發現折起了紙飛機，紙球劃過教室半空，能看見完美的弧。

慕青無視這一切，畢竟這裡是流氓學校，她也習慣了，於是起身挑選班導桌上幾盆小植物，準備應付一下。

好不想畫……。

慕青用筆戳戳眼前小巧的多肉植物，旁邊擺了盆剛發芽的四葉天使草，構圖相對簡單，但依舊讓她提不起勁。

又有顆紙球滾到她鞋邊，她拉起素描紙的一角，準備先對折成一半，卻在對好線後下壓的同時僵住。

「可惡。」

說到素描，她很喜歡的吧？

慕青煩躁的抓了抓頭，不情願提筆，細細描繪眼前的植物，她耐心的觀察著，用著不熟悉的炭筆，畫面有些髒，倒不妨礙補強中心立體的多肉植物。

也沒辦法，總不能因為她讓慕言死當。

慕青想著，又撇了幾筆，將天使草塑型出基本輪廓。

好不容易放下筆將畫拿遠一瞧，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不夠完整，如果是慕言畫的肯定比自己好多了。

慕青皺眉，來回換著炭筆和軟橡皮，換的過程卻一不小心碰掉了橡皮。

慕青放下畫板起身追過去，只見被揉圓的軟橡皮在撞到一張椅腳後，終於停止了滾動。她連忙彎下腰伸手去撿，手背卻傳來冰涼的觸感，另一個人的手僵在原處。慕青抬頭，對上一雙清澈和煦的眼眸。

「那個……抱歉！」他撇開視線，急速收回自己的手。聲音止不住的發顫。

慕青直直望著他。

這男的也太害羞了吧？

「擦子。」屬於少年特有的嗓音怯怯飄出。

慕青開朗一笑，攤開掌心，接下他遞來的擦子。

接下擦子的那一刻，慕青看見少年身後的畫板，上面夾了張黑白分明的素描紙。

「那是？」

少年抬眸，發現慕青的雙眼駐留在自己的素描紙上，連忙往前趴掩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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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畫的？好強啊。」慕青第一次看見除了慕言，有人能將素描畫得如此乾淨俐落。

「啊？嗯嗯。謝謝。」對方害羞地點點頭。

視線下移，他手裡還握著炭筆，側臉有道炭筆不小心擦到的痕跡。

很認真呢。

慕青淺淺揚起唇角弧度，忽然憶起，這人是開學當天替慕言說話的人呢，當時他桌上似乎也放了素描本，怪不得看著挺眼熟。

慕青撇了眼自己的畫，這實力差的挺多。她自顧自點點頭，將自己的畫遞到少年面前。

「嗨，同學，可以幫我撇兩筆嗎？我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

姐什麼都好，就畫畫不行。

「我、我嗎？」對方錯愕地看著慕青。

「萬事拜託啦！」慕青燦笑，雙手合掌在身前。

他動作僵硬的接過畫紙，拾起炭筆，在慕青面前，炭筆只轉兩個方向－－名副其實的撇兩筆，畫中的植物便彷若充滿生機似的，最後他拿自己的軟橡皮，幫慕青簡單收尾，原本骯髒模糊的地方瞬間消逝。

「真厲害，你應該參與教室布置的。」慕青目不轉睛，盯著對方專注擦畫紙的側影，語裡有說不出的驚嘆，順手拍拍對方的肩。

這人真的是很有天分啊。

「咦？」對方僵直身子，狀況外道：「教、教室布置？」

「對啊，跟學藝說一下名字就可以了。」

對方猶豫了下。「安洛凡，我的名字，妳呢？」

我？

慕青張口剛想接話，忽地一個物體結實打在頭上，力道雖然不重，卻也令人滿肚子火氣上來。

她摀著後腦杓回頭，視線從地上滾動的紙團，挪到那張嘻皮笑臉的面容上。

「你還好嗎？」安洛凡放下紙筆，擔憂關心道。

「哈哈。慕言同學，抱歉抱歉，風吹的。」白江烽笑嘻嘻地作勢撿球。

刷。

白影猝不及防閃過，準確的砸在他臉上，險些刺進眼睛。

「啊，抱歉，白同學。風吹的。」慕青拘傲地站在那裡，淺淺勾起嘴角弧度，轉轉腳踝、拉拉手臂，一副要玩就陪你玩到底的樣子，這般戲劇性轉折弄得男生們有些尷尬。

揚在唇角的燦爛笑容僵硬了，白江烽握緊拳又突地放開，背過身去撿起紙球，塞到一旁看戲的男同學懷裡。

「累了，自己玩。」他悶著聲音。

「你生氣啦？」同學不識相的笑起來，白江烽也不多加理睬，把腦筋動到籃球上，不一會兒，美術課從各種紙球和紙飛機，變成二對二室內鬥牛賽。

慕青挑了挑眉，坐回位子上，好一段時間不說話，安洛凡小心翼翼觀察著對方。

「抱歉，他不壞。真的。」安洛凡歉意道。轉身將完成的畫紙放到慕青桌上。

「給。」

安洛凡報以慕青一個單純無害的笑容，像隻軟萌小倉鼠，看著氣都消了一半，慕青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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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節美術課不管老師在不在，班上的同學都一樣，覺得畫得不好就把畫紙揉成球在那邊扔，老師一出現就給點面子假裝是在畫紙球，突然覺得有些累就趴下閉眼養神。

「同學們！我說，你們啊，到底有沒有在聽？」老師在台上壓抑怒火。看著台下明顯沒在聽課的人多於認真在聽課的同學，還有人低著頭一直盯著抽屜。

當我瞎了？

老師在心裡吶喊。

聊天的聊天，畫畫的畫畫，紙飛機紙球肆意滿天亂闖，此時，一架不知從何處滑翔來的紙飛機，突如其然轉了個大彎，在幾名同學驚嚇的注視下，穩穩啄上老師太陽穴。

在場所有人，彷彿能聽到老師理智線斷掉的聲音。

「哪個人射的？給我過來！」他大吼。「通通安靜！否則寒假全過來補考，給你們畫米羅維納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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