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擁抱第二個我 - 2-5強詞奪理

颯爽微風拂過臉頰，慕青睜開眼睛，有張稚氣的面容在她眼前浮浮薄薄，陽光灑落，走廊綴滿自樹梢縫隙篩落而下的片片光影。

「喂。」他似笑非笑的瞅著自己。「妳還好嗎？」

慕青看看手上的名單表，再回頭望廁所，內心已經大概理出個頭緒。

「我很好啊。」她和善微笑，但喻恩怎麼覺得對方笑間帶寒氣呢？「同學，你是掃廁所的對吧？」

「對啊。」他率直回應，雙眼無辜眨眨。

「現在不去，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剛剛不是說了，吃糖呢──」他當然完全不想去啊。

慕青根本沒等對方講完。「喔，我懂了，你下課來？這間廁所很多人用，的確需要點維護。」

「感謝同學致力於拉高班級整潔成績的用心，我會幫你跟老師說的。」她笑瞇瞇強調『老師』二字。

說白了就是要打小報告嘛。

喻恩生平來首次遇到比他更能強詞奪理的人，有些招架不過來。

「不用麻煩，我現在去就是了。」他的笑容純真爛漫，毫無邪氣，其實正心堵，一口咬碎糖果，踏進男廁的時候，隨手把棒子扔進垃圾桶。

慕青看著男孩離去的背影，輕嘆口氣，跟著進了充滿笑聲的女廁，雙眼漫不經心掃過鏡前化妝的女孩子們。

「你們。」她抱胸，背靠上門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我等會要跟班導喝茶，懂嗎？不介意多帶幾個。」

話裡警告意味濃厚，可惜女生們沒明白，撇了她一眼就繼續聊著自己的事。

慕青逕自檢查每一間廁所，果然每間地板都佈滿腳印，衛生紙團都滿出垃圾桶了。走到第三間時，一個女生的背影撞入眼簾。正勤奮的埋頭刷著馬桶。

慕青拿起名單，核對了下名字，接著輕敲廁所的門板，

「梁予菲，辛苦你了，休息吧，我讓那群人掃。」

那名同學抬起頭，她皮膚偏白，臉頰有點肉肉的，中長髮的髮尾外翹，大大的圓眼使她像極了洋娃娃。

「喔，謝謝。不過沒關係。」粱予菲表情有些複雜。她知道衛生股長是一片好心，但她可不想剛開學就得罪那些女生，搞得自己裡外不是人，她得盡快融入班級才行。

然後交到好朋友。

為此，她多做點沒關係，誰也不虧欠誰，心甘情願。

慕青挑眉，走到掃具間，拎了支拖把過來，啪答，拖把自她鬆握的手中滑落，敲上洗手臺，綁著包包頭的女生眉筆一抖，韓式眉型直接畫成難以補救的髒污。

好帥。

梁予菲在一旁都看呆了，心底忍不住讚嘆聲，到底是誰給這名同學那麼大的勇氣？

她很想鼓掌。

對方極度不悅的瞪向慕青。慕青雙眼黑白分明，和她沉默對視，語氣冷淡而平穩。「拖把幫妳拿來了。離上課還有五分鐘。」

女生扁扁嘴，手握拖把扯到身前，隨隨便便的拖起地來，嘴邊不停碎念：「什麼嘛，衛生股長了不起，也沒看妳動手做什麼… …。」

慕青裝沒聽見，反正等下女生走了，她得留下來再清一次廁所。

／

夜幕寧靜，冷氣平靜的運轉，陣陣涼風襲上背脊，只有刺骨的寒意。

清冷的日光燈下，餐桌所有精緻餐點都像籠罩了層灰灰濛濛的白霧般，她內心只泛起淡淡的反感，毫無食慾。

慕青推開碗，拿起葡萄汁抿了口，目光游移到媽媽一開一闔的唇上。

那乾燥的薄唇毫無血色，眼袋浮腫，皮膚鬆弛，整張長臉甚至能看見因塗抹過厚，而龜裂粗糙的底粉。

「慕言，妳覺得呢？」媽媽談的熱烈，側過臉來，笑容溫和而陌生。

慕青彎彎唇角，將餐具擱在漂亮的鑲花瓷盤上。

「媽，抱歉，我身體不舒服。」她收斂笑意，起身離開飯桌，彷彿一秒都不想多待。

扭開燈，房間的櫃子、衣櫥、書桌、地板均呈現統一的暈黃木質色調，在她眼中，這方溫暖天地，顯得呆板而毫無生氣。

她先把自己放逐到床上，陷進軟綿綿的床墊裡，視線則往外飄，停格在那張被整理得一塵不染的書桌。

有個念頭點亮了。

慕青熟練地從床頭櫃第二個抽屜取出小鑰匙，手輕觸書桌下的木製小櫃子。

慕言的櫃子就和她本人一樣，木製的櫃子表面乾淨，裡面的小說、散文集由高排到矮，小公仔等也井然有序，沒有一絲紊亂外顯，彷若所有跟她有關的事物，都能完全隱藏，無論快樂，還是悲傷。

慕青取出那本方格子的筆記本，卻不打算細看日記內容，隨意從後面翻開其中一頁，雖然自己是她姐姐，基本的隱私還是會尊重，畢竟慕言有屬於自己的領域，倘若有人侵犯了，恐怕會如觸及警報，將她全部的防備張開。

她也在努力維護著、呵護著慕言最重視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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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到書桌前，從塑膠筆筒內取出一支藍筆，筆桿在她五指間繞呀轉呀，思量許久，終於決定來個簡潔明瞭的開頭，其他事情當面解釋更清楚。

她花了十秒鐘潦草寫下內容，整天切換下來，她自己都覺得有點不舒服，更別說慕言了，肯定比自己更糊塗吧。

慕青脫下制服，換上睡衣，那是件長度及膝的卡其色睡衣，慕言跟其他同齡女孩不同，不只鮮少花心思打扮，對迪士尼或少女等東西都不感興趣，她冷冷看著衣櫥上層疊了件凱蒂貓睡衣，連包裝都沒拆開，想必是媽媽某日心血來潮買的。

怨意從她腹腔湧上，她忽然衝進廁所，按在水龍頭的指節泛白，滴答、滴答，水龍頭沒關好，怎麼樣都關不緊，她抬頭，凝視著鏡面上的自己，練習牽扯嘴角弧度。

滴－答。

慕青抬起手背擦過眼角。

淚水依舊不斷湧出，濕濕涼涼的淌下臉頰。

她怎麼能哭？她可是要保護慕言的人。

慕言要醒來了。

慕青眼睜睜看自己沒入幽深的黑景，彷彿站上物流站的輸送帶，身體無法控制的不斷倒退，退回傾圮的廢墟，慕言的身影則不斷往前，像有隻隱形的手正推著她前進。

光明絢爛抵不過那刻吞噬，灰飛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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