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 - 01 夢境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rdlAntI0

橘紅的斜陽沉沒在山頭的那端。

冰藍色的繡球花,混雜著寧靜的海風。

夕陽下呼嘯而過的列車，帶著撕裂空氣的鳴笛聲傳進耳裡。

喀拉喀拉的鐵軌，乘載著鐵灰色列車上幽黃的燈光。穿著跟車廂外相同鐵灰色軍裝的人群，默默地穿梭在火車空洞的胃裡。燈光下如一潭死水般疲憊而發黃的雙眼，漠然地望著山邊的一抹血紅，像渴望著殘骸腐肉的禿鷹，飢渴的盼望著那如屍體腐臭般毫無光明的未來。

列車從少年眼前飛快的過去，平交道旁的紅燈默默地閃起，滴滴滴響的警示燈，平板而無音調的聲音順著風的吹拂，傳入深邃的山谷裡。

少年沒入一片陰影裡，他低著頭，無神的眼裡看不見夕陽的餘溫，只有映照在泥土地上從車內窗戶投射出的冰冷的黃色光芒。

偌大的蒼穹，殘存著斜陽餘暉。

列車疾駛過平交道，夕照的橘紅色照耀在少年毫無表情的臉上，鐵軌上遺留下的煤灰，在風的吹拂下，飄散在風的每個角落。

黑黃相間的柵欄，參雜著老舊斑駁的鏽跡，晚霞照耀著雲彩，天際染上了純真的血紅。

少年抬起頭，戴著灰色貝雷帽的少年映入他眼裡。那少年開心地對著他揮手，嘴裡似乎講著甚麼，卻聽不到任何的言語。

貝雷帽少年如寶石般灰藍的眼裡，似沒有任何髒污清澈的溪水，白皙的臉龐，燦爛的笑容，清秀的五官，偏米色的髮絲從灰色的帽裡露出，夕陽下染上了些紅。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wbXtfWBf

很美。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HMtw7SRl

少年心中突然地冒出這個想法。

少年往前走一步，似要穿越平交道。

列車再次地行駛過鐵軌，龐大的車廂，擋住了斜光殘陽，也擋住了貝雷帽少年的嬌小的身影。

少年焦急地等待列車的離去，他想看到夕陽的光芒，他想看到那個少年，他想看到，他最愛的少年站在夕陽下的身影。

列車離去了平交道的範圍，少年眼前一片光明，夕陽天真無邪的血紅，沾滿了少年的雙眼，鷗鳥盤旋的風裡，卻不見貝雷帽少年揮手的身影。

殘存的風裡，飄散著血的味道。

少年恐懼地往鐵軌的對面望去。

只剩一頂灰色的貝雷帽落在沾滿煤灰的鐵軌中央。

他驚恐的雙瞳裡，映照著他最不願見到的那一面。

嫣紅的血沿著泥土地緩緩地流向鐵軌，貝雷帽少年的軀體，像斷了線的木偶，支離破碎的倒臥在灰黃的泥土地上。夕陽下，雪白的軀體全然的暴露在腥臭的空氣裡，沒有了衣物的遮蔽露出了身上無數的傷痕和瘀血，纖細的雙手和雙腳被拴上了粗大的鐵鍊，貝雷帽少年的脖子像折的不完全的樹枝般，不自然地垂到一邊。原本一頭偏米色的頭髮像乾枯的稻草，沾滿了灰塵和不明的液體。白皙的雙頰上留著乾涸的血跡和冰冷的淚水，毫無光亮的雙眼，沒有了從前的清澈，取代而之的是，死亡的黯淡。

少年像瘋了似的，跨越了尚未開啟的平交道，在他一隻腳跨越黑黃交錯的柵欄那一瞬間，鐵灰色的列車疾駛而過，少年跨在平交道前的一隻腳，被急速的列車撞爛，斷肢飛落在幾十米外的鐵軌旁，灰色的貝雷帽在列車快速的奔馳下，輾成了一團不規則的怪異物體，沾滿了煤灰和少年腿上噴濺出來的鮮血。少年呆滯地望著消失的一隻腳，切口處鮮血如注。但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痛覺，像沒吃藥的瘋子，失心瘋似的，執著地一步一步爬向鐵軌的另一側。

風凝結在空氣的瞬間，枝頭上的烏鴉停止那沙啞的叫聲，夕陽的光芒照在少年的眼裡，似一抹鮮血塗在天空的邊緣，所有的事物彷彿靜止般，只剩列車呼嘯過發出刺耳的汽笛聲。

離開平交道的列車，空出了一個範圍，夕陽再次的照進灰黃的泥土地上，被糟蹋的灰色貝雷帽仍靜靜地落在鐵軌中央，沒了躺在鐵軌另一方的身影，只剩下一隻被纏著鐵鍊的斷臂。

少年掙扎著爬去，列車再次地疾駛過生鏽的鐵道，幽黃的燈光掩蓋了少年的視線，眼前的燈光，倒映著人群的眼光，細細私語的人群，瞪大著他們發黃充血的雙眼，彷彿觀看著一幕電影喜劇丑角，冷漠，嘲諷，悲哀，笑聲和言語刺耳的傳入少年耳裡，他痛苦地睜大眼，睜大看著車窗內的影子，少年那無助，悲哀的樣子，卻是那些身著軍衣的人們最大的快樂。

列車一列一列的奔馳而過，在早已被風雨腐蝕的鐵軌上，喀拉喀拉的，載著人群，在鐵軌上奔馳而過。

車廂和車廂間的縫隙透著細細的光芒，少年睜大充血的雙眼，望向車廂間縫隙的另一方。鳶黑的眼裡清楚映照著那一幕。

貝雷帽少年的屍體，消失了。

只剩下血泊裡一隻殘缺的斷臂。

一絲殘紅從斷臂中落下。

一隻早已死去的金魚。

鐵灰的車廂消失在少年眼裡，黑白的畫面中，少年伸出滿是髒污的手，彷彿是要抓取那蒼白而冰冷的斷臂。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UBy9jbNOu

『金魚』

輕柔卻毫無生命的聲音響起。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vvEKzjYB

「米......」他試圖呼喊貝雷帽少年的名字，然而鮮血卻在他喉嚨裡翻騰。

米契爾......

為什麼，會這樣？

少年發紅的眼裡仍映著那殘缺的斷肢，眾人的呢喃混雜在空氣的寧靜裡。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paBlyUfL

曾經被迫傾聽的經文，令少年噁心的內容彷彿螻蟻般，快速地侵入著他腦海。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Tc6WgbJBf

『載著靈魂的魚』

『載著仇恨的魚』

『載著善良的魚』

『載著妒忌的魚』

『載著謙讓的魚』

『載著悲傷的魚』

『載著思念的魚』

『載著輪迴的魚』

『殺了金魚的人』

『永世不得超生』

『迴盪在世界的邊緣』

『迴盪在戰亂的世界』

『迴盪在地獄的哀號裡……』

『永世不得超生……』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CeBP6soj

少年的視線逐漸暗下。

耳裡仍充滿著嘲諷的語言，破碎的畫面，重新拼湊，完成了一張圖。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1XDuCDuvC

不是甚麼庭園風景，也不是甚麼山川流水。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6PZqnE18

而是一齣悲慘的喜劇。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MQOSESMU

鮮血不斷流淌在灰色的泥土地上，發黑的視線裡燃燒著赤焰，淒厲的哀號和吼叫聲彷彿從水溝一窩蜂狂奔而出的老鼠，瘋狂的竄入少年耳裡。

很熟悉的景象。

火紅的烈焰，被吞噬的人們，發出淒厲的慘叫，生物燃燒的臭味瀰漫在空氣裡，所有的事物，皆是如此的熟稔。

非常熟悉。

好似自己曾經經歷過。

少年睜著眼，赤焰在毫無波瀾的雙眼內燃燒著。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T6I7LhW2

『孩子啊，都毀掉吧……』

『全部毀掉吧……』火紅的烈焰中，少年聽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部……』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RerIuSWr

他聽到了。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sYXHcgHuU

『全部毀掉吧……』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b3DmxJL3

他父母親曾說過的……

他想起來了……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WPH01FH8

『因為……』

『你是罪惡啊……』

『不詳的存在啊……』

『世間的罪孽啊……』

『讓人類消失的罪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聲，肆無忌憚的淹沒少年的腦袋。

『是你啊……』

『不該降生的……』

『生命啊……』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8RqPP30OD

他想起來了。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0qSJodonp

他是世間的悲哀啊……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eArEko7Bd

『不該降生的……』

『滑稽的存在啊……』

『永世不得超生啊……』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z1vX8D1Mv

夠了……

別再說了……

夠了！

閉嘴！

別再說了！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ZS13x2xo

『永世不得超生啊！！！！！！』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QAsqjRs1

少年崩潰的摀住雙耳，痛苦的敲打著自己的頭部，但那毫無感情的聲音仍纏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kIQCbVWv

『你是罪人啊……』

『是存在在這世上的罪惡啊……』

『你的罪孽是……』

『降生在這世界上！！！』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5JeKzykfO

少年痛苦的喊叫著，卻從來沒有發出聲音過。

寧靜的空氣裡，只剩下眾人的嘲諷和無助的喘息。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c1yq9Zr2

『罪人啊……』

『你是罪人啊……』

『你是世間的罪孽啊……』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MeDKROPf

『西爾斯，我的孩子……』

輕柔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

『你要永遠記得這個名字……』

『即使你以後，被帶走，被迫上戰場，也不能忘記……』

『永遠……』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FZlNP9Hs

『不要忘記』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NSqsdi1Q

『阿扎雷爾』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ZwvHcj7J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D8c8IVIW

少年摀著頭，蜷曲在地。

彷彿破碎的記憶，如飄揚的砂礫，堆積在少年腦海裡。

遍野的屍體，染成鮮紅的大地，被燒得焦黑的言語，赤焰燃燒的斷垣殘壁……

大地一片荒蕪。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WhSEb51B

『這些，不都是你造成的嗎？』

熟悉的聲音，卻是冰冷的言語。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FCbHyKhr

趴搭趴搭的腳步聲傳入耳裡，少年抬起頭，鳶黑的雙眼內充斥著驚恐——

米契爾赤裸著身軀站在少年面前，白皙的雙手染成了血紅色，被燒成焦黑的雙腳踩在鮮紅的血泊裡，偏米色的髮絲遮掩了原本的表情。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hEZENVNu

『難道不是嗎——』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0WE9Je5nC

米契爾嘴裡緩緩吐出一句令少年顫抖的一句話：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COWO8x5X

『西爾斯‧夏佐‧阿札雷爾。』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Kp6UjXql

少年猛然的坐起身子，冰冷的汗水從少年的脖子流下，銀白的月光從窗戶裡透出，四周細細的鼾聲傳入耳裡，沒有赤焰的燃燒，沒有淒厲的哀號，沒有生物燃燒的臭味，更沒有眾人嘴裡吐出的呢喃。

孤兒院內的時鐘，緩慢地走著。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ToVQDblj

發生了甚麼事……？

剛才……發生了甚麼？

那個夢……到底是甚麼？

阿扎雷爾？

那是什麼？

西爾斯•夏佐•阿扎雷爾，又是誰？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tlCiGI5q

少年痛苦地扯著頭髮，破碎的夢境，鮮紅的場景，冰冷的話語，又再次自他腦海裡浮現。

「噁……」少年忍住作嘔的衝動，用力摀住嘴。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7DmkLB9b

不能弄髒被子。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4sYZzE3I

少年想起孤兒院管理員說的話。

他嚥下嘔吐物，腐敗食物的味道衝入鼻中，難受的輕聲咳著。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KJ9SHWsp

好噁心。

少年喘著氣，看向身旁的人。

偏米色的髮絲從單薄的被子裡露出，淺淺的呼吸聲佔據了少年的耳朵。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l0a2fHv1

還在，

他還在。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Q9QSH9YH

少年揚起淺淺的微笑，鋁製杯上刻印的名字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微微的銀光。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igdy39bq

他轉頭望向窗外，一片寂靜的夜空。

鳶黑的雙眼內，掀不起任何的波瀾。

少年用手捂著臉，卻感到溫熱的液體流過雙頰。

他疑惑的看向雙手，腥紅的液體沾滿了手掌，在冰冷的空氣下，逐漸冷卻。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KEG4Fgb3

紅色的眼淚？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h2AsztmL

不，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oJZgKweg

是血？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4cnB6jzoF

月光透著窗照進室內，鋁製杯上刻印的名字顯了些黯淡。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wwaepecL

「西爾斯•夏佐•伊里亞德」

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Wc6ziWB18

少年曾被賦予的名字。

ns216.73.216.224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