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現在捨棄這裡的一切,等於是要我捨棄這幾年的自己,儘管我再怎麼不願意,我都得狠下心來,和本就不屬於我的一切,切割乾淨。
走近每一幅畫,有的上面寫著我的天真,有的上面寫著我的幻想,有的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因為那些看起來都是他,他的身影,他的背影,他的影子,反覆出現在我眼前,反覆出現在我的世界,反覆出現在我的腦海。沒有一個時刻與他無關,高興的我,難過的我,心碎的我,全都有他的參與。
身後的大門敞開著,我並沒有注意到他回家了。
「想這裡的一切了嗎?」
他渾厚的聲線傳向我,今天的我格外清醒,並沒有想衝過去抱住他的衝動。
「我是來道別的,跟過去,還有我自己。」
我沒有看著他,我怕他的眼神會讓我動搖,我怕他的眼神會讓我誤會,誤會他想要我留下來。
「我說過了,妳不用走,我們可以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我們可以忘掉之前那些。」
或許只有我背對著他的時候,他才會願意對我說這麼多話。他聽起來是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強迫,用著急切的字句,卻沒有情緒,甚至給予我選擇的空間。
「可能你做得到吧,但我不行。」
我異常堅定地拒絕了他,僅限於看不見他的時候,轉身面向他,眼前清晰的他的身影,那樣體面,那樣完美,但我感受不到如同過去那樣完美的情感了。
「過去是我對不起妳。」
他邊說邊靠近我,這是他第一次正面地向我道歉,但是不完美的情感,並不是道歉就能復原的。我不想矯情地對他說「你並沒有錯」或「你不需要道歉」之類的話,細數過去每個令我崩潰的日子,細數過去每個不能好好溝通的日子,儘管他說一萬遍不同形式的道歉,都不足以彌補我內心的傷痛。同時我又想著,如果今天他跟我解釋過去的那些,那些人、那些事,再加上一句話,我可能又再也走不了了,或許不是一輩子,但難保不是下個四年。
距離急速縮小,我試著向後退,我不喜歡我們現在的距離,我們應該是疏遠的,然而當他的雙手環上我的腰,當我們四目相對,他眼裡閃爍著我以前最喜歡看到的,我並不確定我眼裡有甚麼,值得他這麼深情地望著我,值得他露出只想要我的神情;我總是因為他這個表情,以為他只在我面前這樣,但或許我一直都是這樣才受騙上當的。一直執著著想確認他的愛,只因他越來越不能給予我安全感,一直對他吼叫,只因他不能呼應我的期待,一直強迫溝通,只因他從來不跟我把事情講清楚,一開始用幾句花言巧語帶過,到最後,轉身就走。一次次的景象,全部重現在我眼前,他也看得到嗎?
「你知道為什麼我執意要走嗎?」
我雙手環抱著他,埋首於他胸前,我不想看著他說這句話。
「我知道。」
他輕輕拂著我剪短的髮絲,理所當然的語氣,但他分明甚麼都不知道。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走不下去嗎?」
我緊緊抓著他,誓死都不放手的程度,不管我多想跟他說清楚,他總是會製造我無法理性的氛圍。
「我知道。」
他的動作依舊,理所當然的語氣,但他分明甚麼都不知道。
此時此刻的我,只想著,我懷念他的一切,懷念有他的溫度,懷念他每次回家,我都情不自禁地抱著他不願意放手。
「如果你都知道,為什麼還讓我經歷那些?」
我緩緩推開他,用著極其複雜的情緒,看著我眼前的他。他還是剛才靠近我時那樣,只是他,不願意回答。
一陣鈴聲,我知道不是我的手機,我看著他,他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他說他要出去一下,我跟上前,用我自己都沒想過的速度,奪走他手上的證據,清清楚楚的幾個英文字,[Sharon]。
我的情緒能在一瞬間被點燃,一切都是拜她所賜,我相信如果今天幾個英文是別種組合,我肯定不會瞬間炸毛。
「又是她嗎?」
我知道我的眼神變得銳利,聲音變得尖銳,胸口起伏的幅度,也變得誇張。
「你知道嗎?你至少、至少!說過兩次以上,你不跟她見面了,你不跟她有來往了,為什麼、為什麼!又是她?」
打心底來說,我不願意每次的生氣都是同一種表達形式,可是我就是覺得,只有當我把所有的牌攤在桌子上的時候,毫無保留地要他看清了之後,他才能接收到我發送的訊號。他只是沒有表情的看著我,彷彿我做甚麼說甚麼都無所謂,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會像他一樣把手機摔個粉碎,因為我知道,再怎麼生氣,都不應該傷害不必要的人事物;傷害,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夠了。
他趁我發怒的空檔,將犯罪的器具收回自己手中,冷冷地看著我,
「妳需要冷靜一下。」
關上門,刺痛我心扉的,
「Sharon?」
那是他的聲音,當著我的面,接其他女人的電話,還特別是那個人。
要求我冷靜,把我關在這個房間裡,他只差沒把門反鎖,這樣他就坐實了囚禁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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