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得勝利……是這麼一回事嗎?
不管是眼前血肉模糊,喋喋不休地叫囂著的對手,還是無腦地呼喊,渴求著血濺沙場的看客,一切關乎於競技場的遊戲,都讓她打從心底感到厭煩。她可不是第一次被迫扔到籠子裡,赤手空拳地和一頭梗犬一樣的傢伙搏鬥,那赤裸裸的惡意她早經歷過不下百次,卻沒有一次真正感到自在。
永遠也不可能。少女的視線循著聲音回到眼前半裸的畜生身上。
「乖乖別動,小妞,我會把妳漂亮地肢解的。」
她本能地感到反胃,但就僅止於反胃而已。人們總是會想要試探自己能做到什麼──在知悉那令人訝異的事實之後,無一例外地都會想要親眼見識。就如心智尚未成熟的幼童,總試圖把玩新拿到的玩具那般試探。
但這次似乎不太一樣。她的新主人似乎並不打算看見她展示自己的「能耐」,而理由顯而易見。
「真冷漠啊……妳要無視我嗎?妳可不能無視我。」屠夫的笑容滲入了扭曲的殘忍,「妳不能無視我……妳永遠無視我的!等到妳的鎖骨被緊緊勾住,就是想轉頭妳也沒有辦法了。我可是很期待妳到時候會發出怎樣的聲音啊。」
真吵。少女翻了個白眼,將視線掃過競技場邊緣層層爬升的觀眾席。要贏得勝利,就得如字面上所說的──她必須要在這場遊戲中勝過對手,而遊戲的規則卻因為她奴隸的身份變得十分苛刻。這是她有記憶以來頭一次因為服從而去苦惱。以往糟糕的經歷就只是單純地難以忍受罷了,但無論怎樣,她都只需要按照本能去行動,抑或是停止思考。性或殺戮,沒有人妄圖從她身上得到別的東西。但這次的主人卻在試圖支配她的精神。
那渾蛋在那裡?少女來回掃掠,視線終於定格在觀眾席的一隅。她皺起眉頭,被長髮遮蓋的琥珀色瞳孔,在陰影下收束成一條細長的裂縫;深邃的裂谷間倒映著一張北方男人的面孔,而男人也正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她眼底的深淵。
可悲的變態。她垂下眼皮,讓視線從肩邊滑落。多嘴又情緒豐富的司儀已經在血腥的歡呼簇擁下退出場邊。而在開賽之前便已鮮血淋漓的屠夫,恣意揮舞著沉重的黑鐵肉勾朝自己不斷逼近;刻意踏重的步伐與那被遺留下來的動物遺骸顯現著他在試圖營造出的某種低俗的戲劇性效果,而自己就是讓這場俗濫表演臻至完美的一部份。
但她可不在乎這些表演。
少女雙眼一沉,殺意驟起。她將藏在斗篷下的兩手本能地曲弓成爪,但幾乎是在同一個瞬間,一股雷霆般的電流卻從她的腕心中注入,彷若掙脫束縛的活物,恣意在她的筋肉與骨髓間游走,在不可抵擋的橫衝直撞中直探腦門與靈魂的深處。
一下不存在於此世的悶沉的重擊,在少女的腦殼中無聲地炸裂,將所有與現實的連結都收束成一聲尖銳的鳴響。少女眼前拉下了一層無法望穿的黑幕,只剩下強烈的意念在黑暗中徘徊,眼睜睜地望著意識漸行漸遠──
可惡的人類。
少女的意志驅散了眼前的黑幕,讓鋒利的視線切開黑暗。阻擋現實的屏障彷彿尖叫了一聲,化作閃爍的斑點逝去。她立即讓視線聚焦。關於現實的一切彷若潮汐般洶湧襲來,毫不留情地衝急著她;但少女發現這些感覺大部分都聚焦在她的額頭上──無論內外都令她幾近失神地頭痛欲裂。
下一秒,所有知覺收束成一個濕黏又堅硬的撞擊,將她還未站穩的身體猛擊在地。
那是屠夫投出的肉鈎。
「咦?」
少女在沙地上翻滾幾圈,才狼狽地站起。她抹去額上的碎肉與鮮血,怒視自己的對手。骯髒單薄的白罩袍從她的腕上滑落,帶著幾分鏽跡的厚重鐵鐐反射著黏膩陰暗的棕紅色反光,上頭銘刻著絕非任何通用語言的奇異文字,在扭曲的光線下蠕動著,像依附著脈搏而活動。
「確實打中了,確實打中了啊……」屠夫捲起鐵鍊,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徘徊在嘴邊。他的視線很快留意到少女鑄有符文的鐵鐐。屠夫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難道對自己頭骨的硬度很有信心?」
什麼鬼?「是你太弱了。」少女開口。她悶哼一聲,憑藉稀薄的印象,將自己的身體縮向那兩條精瘦的臂膀之後。
黑鐵鑄就的肉勾在沙地上拖曳,悶沉的沙沙聲一尺一尺朝屠夫緩緩而行。屠夫的笑容隨一節節被收回的鐵鍊而扭曲。他用力一扯,最後一節的黑鐵拔地而起,準確落入屠夫肥短的手中,此時他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一絲能夠被稱之為笑容的東西,只剩下不時因緊繃而顫抖的臉部肌肉。那是純粹而殘忍的亢奮。
「我要殺掉妳!」
鐵勾猛然脫手,破空聲在抵達之前,沉重的黑鐵就已經結實地命中了的目標。少女豎在身前的雙臂結實地迎上了飛來的鐵勾,符文鐵鐐與巨大的黑鐵塊在空中互相撞擊,迸出鏗喨的巨響,而那股巨力幾乎將少女的腳跟帶離了地面。
鐵塊率先落地,深深埋入了沙地之中,少女才緊接著踩住腳步。可還沒等她站穩,屠夫癡肥的身軀便以不可思議的靈活速度,欺近到少女身旁。
「抓到妳了!」
屠夫大臂一揮,少女下腰才勘勘避開,但屠夫立刻拉動埋入沙中的鐵鍊。少女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緊繃的鐵環,倒栽入沙地之中。屠夫一叫,朝著倒地的少女高高躍起。少女在瞬間擴大的陰影下匆忙翻滾,但只避開了屠夫沉重的突擊,卻沒能閃過他落地後反手揮來的鐵勾。
在飛濺的塵沙下,銹鈍的勾尖以刁鑽的角度,自嘴角內側勾住了少女的臉頰。屠夫緊抓著鐵鍊猛力一扯,將少女的腦袋猛砸向地面,猛力拖行著劃出巨大的半弧,飛揚的沙塵幾乎蒙蔽了一切視線,但屠夫很清楚自己的獵物身在何處。
屠夫則以勝者之姿一躍而起,沉沉跨坐到少女身上。他一手扯動肉勾,讓少女露出側頸,彎腰輕嗅了嗅她身旁的空氣,並伸手探向腰間,摸索皮帶上尖銳且形狀不一的切分刀。很快,屠夫選中了跨間一把長度適中的剃骨刀,嫻熟地讓刀尖在少女吹彈可破的肌膚上遊走,並為自己找到了完美的下刀點而感到滿意不已。屠夫將刀尖停留在鎖骨間的交會處,油光與肉沫遍布的臉上禁不住流露出病態的喜悅。
「我說過我抓到妳了。」
「不,是我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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