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天空》 - ⟪第三十六章⟫ 殘存餘溫的記憶

「媽媽去追那個男生了。」花又停頓了幾秒，靜靜的把包紮好的手放下。

「...嗯。」

「我不知道，我要恨媽媽，還是要恨爸爸，還是要恨那個男生。」

「花，你真的知道什麼是恨嗎？」在快割裂空氣的掙扎之後，玫瑰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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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很希望對方死掉」

「可是死掉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比起死掉，在那之前要先臭罵他們。」玫瑰擰擰花的臉頰，心下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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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深夜，玫瑰都靜坐在客廳裡，錢阿姨帶著花到醫院去了，醫生說她吸入了不少濃煙，今晚建議留院觀察。客廳空曠得足夠塞下所有複雜的思緒，安靜的希臘柱在玫瑰的眼底變得水融融的，珊瑚的電話始終播不通，玫瑰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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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情，她都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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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金邊白鐵的大門傳來推開的傾軋聲。身穿藍綠色一字肩禮裙的珊瑚終於走進來，跟玫瑰正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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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你還沒睡啊？我帶了點心回…。」

「所以下午的事你不知道。」

「剛剛錢阿姨有跟我說了，妹妹的點心我會先放在冰箱…」

「所以你覺得點心是重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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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暫停了動作，此刻她才真實意識到玫瑰的怒火。玫瑰那雙閃爍光芒的眼睛，在暗黑無邊的夜色裡相像是兩盞刺眼的白燈，照亮這裡所有被隱匿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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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懂，如果你沒有想要把心放在這個家，你其實可以把我們扔給老爸。」玫瑰的眉頭隨著語氣逐漸擰扭。

「我聽到消息就趕快叫錢阿姨過來了…是我不好，沒有注意到早上錢阿姨請假的訊息…。」

「所以重點不是錢阿姨，不是點心，不是現在火已經撲滅了。重點是你為了去約會，把你七歲的女兒一個人扔在家裡沒有飯吃，還差點把自己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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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沒有打算停止這場已經引燃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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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去告妳都會成立，如果是老爸他就不會幹這種事情，花就不會變得孤僻自閉，他會在放學路上等我們下課，我們可以圍著桌子一起吃一頓像樣的飯。」玫瑰說著，眼前開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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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麼自作主張把這一切都毀了？」她厲聲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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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聽完玫瑰的話，表情凝滯，約略一分鐘後，她靜靜地走到玫瑰正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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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拿離婚協議書出來的不是我。」珊瑚的每一個字句都在顫抖。

「當年和你爸結婚，我才17歲，娘家為了這件事情跟我斷聯，靠著你爸賣畫，終於在你出生前存夠錢，租了個房子。」

「所以呢？你現在是要跟我說你很可憐嗎？還是要說我爸窮，供不起我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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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讓你們知道真相是什麼。」珊瑚的聲音逐漸拔高，又像拋物線輕輕垂入海底。

「那天我到畫室給他送飯，就看到那個人跟他…」珊瑚的聲音哽住了，她摀住嘴巴，試圖讓眼淚跟嗚噎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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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愛錢，我更愛無條件地被愛，所以我也受不了跟他過苦日子，但我還是想彌補這一切！我以為這樣的生活就是最好的，讓你們跟我一樣，在長大之前可以什麼都不知道…我以為我能再重組一個完整的家給你們，可是他也不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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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的眼淚終於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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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好想幸福…我不知道原來這一切對你們來說…就只是讓不想發生的事情一直重複而已」珊瑚哭著哭著，漸漸頹倒蹲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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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看向眼前哭得如新生嬰兒般的母親。默默起身，踏上冰冷的大理石台階，走回房間，坐到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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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明朗，正好是凌晨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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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打開手機，敲出了一串熟悉的數字。

「您撥的電話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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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接通的語音，在夜半的房間裡迴盪再迴蕩。玫瑰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才發現眼淚已經鋪滿臉頰，她把自己縮起，像刺蝟，要抵禦某些不停襲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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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爸爸賺好多好多錢，就馬上接你們回來！」

「玫瑰的畫最好看了，將來你一定會是個大畫家。」

「跟爸爸一樣嗎？」

「不，你會比我還要更厲害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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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裡油彩的氣味、四散的木屑、悶陳的空氣、肩側的菸草味。

所有關於爸爸的氣息。

此刻只剩下廚房剩餘的煙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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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已經睡了吧。我好像，也沒有資格去打這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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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躲進棉被裡，讓眼淚浸濕所有記憶。

那些從彩色，褪為黑白的，殘存餘溫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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