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時多，三人終於回到加爾各答市區，其中疲憊不堪的二人坐在黃包車上互相靠著，緩慢的車速和涼風讓人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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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里，妳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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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母血廟。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這是我和荷魯荷斯的仇怨。」可可西里趁著前方有牛經過的空檔將錢先付清，按著重新被綁成裙子的紗麗下車，走向了街道中通往迦梨神廟的內街，那裡正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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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京院和波魯那雷夫相看一眼，也跳下車跟了上去。他們不徐不疾地跟在女人身後，血紅的手印就繫在她細長的脖子上，跟蓋髮披散在右肩後的紗肩一起隨風輕舞；殘缺的右手一直輕拉著紗肩，她走在路上彷如一個微服出遊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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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京院你看，那小屋裏好多燈欵，是祈福用的嗎？」「大概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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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髮少年知道那放燈小屋是祈福用的，因為女人在那門前佇立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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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的那盞燈、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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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想著，她已經伸手摸出了一盞蓮花燈——滿滿燈油、燭芯僅算半燒，卻被什麽吸煙鬼強行吹熄了燈火；煙卷的灰燼還在燈油中浮沉，透著陣陣熏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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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女士，妳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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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迦梨神廟主街，青年和少年聞聲抬頭，只見金髮牛仔往地上吐了煙蒂就從一邊的茶店走到街到中央，身後正是修女開辦的收容之家。恰好的是喬瑟夫和承太郎也在此時在對面的巷口走了出來，只是他們都太清楚她，所以選擇了坐到一邊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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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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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退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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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里輕聲說，在廟門前放下了蓮花燈，然後低頭走在花京院和波魯那雷夫讓出的道路上。她慢慢走著，飾品叮噹作響，夕陽的霞光穿透她蓋髮的紗麗，羞澀而美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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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肯定是個大美人。荷魯荷斯不禁微笑起來，一時間也把恩怨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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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照約定來到了，親愛的可可西里女士。現在妳可以履行對我的承諾了嗎？畢竟在至死方休的決鬥前，我真想好好看一眼連修士也為妳所心動心醉的美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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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女人一愣，及後笑了起來。這剎那他發現自己心頭的快樂像是被她的笑聲敲碎了，世上怎會有人的輕笑比痛哭更要令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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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跟幾個鐘頭前被他吹熄的燈火一樣飄搖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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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頂多只用過半張臉面對他、以同伴的身份與他結交相處，你怎會覺得他有曾對我心動？還有你是用右手拿槍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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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他草草地應聲，心頭的疑惑更強烈了：阿布德爾不喜歡她？她不是阿布德爾的未婚妻或女友？那她為什麽要為其與他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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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愛他，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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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魯荷斯難得認真問，他真的很想知道一個明知道是一廂情願的女人為何還會為男人獻出心臟和生命，沒用謊言瞞著也不是真心深愛的女人要用什麽才能成功豢養？這樣看來阿布德爾還真是個情場高手啊，所以他是看透了世事和愛情才踏上潛心修行的悶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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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同伴和朋友的愛——愛有很多種，不是麽？」可可西里反問，從容地掀開了頭上的白紗。「正如你對你每一個女友都是不同的愛，包括巴米揚那個逃婚姑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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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妳對他不一樣……等等、妳說巴米揚？」金髮牛仔下意識地反駁，巴米揚一詞卻在他的腦海中激起了記憶的驚濤駭浪。巴米揚、巴米揚……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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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魯荷斯腦海中閃過那一個黃昏：自己和J．凱爾、同車的陌生女人和出逃姐妹都被一群持械的極端分子帶走。在一車死屍中，他只能安撫著啜泣的少女，見證著車外被施以半身麻醉的女人在輪椅上掙扎、還有夾雜少婦哭聲和男人笑聲的徹夜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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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黎明降臨，他走出車外，已經分不清楚地上大灘大灘的血跡是屬於J．凱爾的、少女親生姐姐的，還是極端分子的，只有那空空如也的輪椅說明下手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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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巴米揚——那晚J．凱爾和那些畜生在大佛前輪番污辱一個姑娘至死……我、一直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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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認道。在看見她雙眼的瞬間，紫藍的眼睛馬上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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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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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魯荷斯大吼，左手穩住顫抖右手對著女人連開三槍，三顆子彈全部打中了……她身後的粉色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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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可能？！她怎可能躲過了？！！大半年前她還被綑在輪椅上跟那些人解釋她的名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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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當時J．凱爾有邀請你加入他們一起『享用』那個女人，你拒絕了，因為你同時尊重著、愛護著女人和性。你不知道的是當你選擇旁觀和沉默，就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幫兇。荷魯荷斯，至今到底有多少人，特別是女人，因為你而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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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荷魯荷斯無法瞄準眼前步步逼近的女人。他只知道自己努力維持射擊的姿勢已經可以說是最大的鎮定了，恐懼和惡寒竄過他的後背，在他身上不斷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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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流彈打進了手臂，可可西里吃痛似的皺了皺眉，卻沒停下步伐。鮮血不住流染她的右手，滴在地上點畫出筆直的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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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魯荷斯努力讓自己的雙腿不會顫抖，他知道自己再不後退就會被可可西里逼近。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替身能力的優勢就全無了。然而他的雙腿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鎖在原地，雙手扶著科爾德點四五，如同被活生生定形的雕塑般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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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呿、男人都是這樣的啦！都是你情我願的我沒說任何話更拿槍抵著她們的頭強逼她們記住我為我做任何事的啊！！」荷魯荷斯嘴上依舊在逞強，他的雙腿似乎也因此找回了一點勇氣，連忙開槍後退；他從未試過如此懼怕一個人，只看她的雙眼也怕得連雙足都顫抖起來——沒錯，是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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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容是他見過數一數二的美，此刻他卻因為這張傾世而明白到一個事實：披上覺悟的美貌，是他不可觸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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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一切都是你情我願的，就這方面來說你跟阿布德爾很像……也許真如你所說，男人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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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里拖著雙腿慢慢走，來到金髮牛仔面前時她的雙手都已經添了不少傷口，她就站在嚇得往後倒地的牛仔面前，灰綠的眼眸佈滿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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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們給了女人希望，又要讓她失望？荷魯荷斯，你可以回答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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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荷魯荷斯伸手阻擋她，慌亂地辯解：「我、我並不是存心要殺死阿布德爾的，我可沒預計到他會衝出來！妳妳妳是護士，妳不能殺死任何傷患！不瞞妳說我其實身體不好有很多舊傷經常復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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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我一日還拿著護士執照就一日不會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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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啦……」呼，看來小命保住了，趁她不注意就快快跑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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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髮男子強作淡定地笑了笑，腰肢施力時卻發現自己被一股力量鎖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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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換下制服後，我還是一個女人，一個失去了同伴和摯友、還無法為他護住一盞蓮花燈讓他好生上路的可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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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里說，掏出了小瓶於掌心倒出了什麽刺鼻的液體，又翻出了根黯啞的小石枝——等等、他在巴米揚見過那用來生火的落後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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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妳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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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魯荷斯被鎖在土地上看著漸黑的天空，他的右手被一股無從抵抗的力量束縛著，就如同一個傀儡般被吊在空中任人擺佈。骨頭被捏得咯咯作響，彷彿連血管也被擠破；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從他那被定到面前、擋去夕陽的右手中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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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應該圖好玩吹燈、更不應該打死時母的愛人，那是他一生中最錯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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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疆甘泉不會麻醉，痛，就大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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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紅的高溫穿過黑皮護腕，噴血的斷肢劃破夕陽；血液如同雨點般揮灑在石磚上，宛如牲祭般濺畫到牆壁上，最後被奉獻到染血的神廟階梯前。男人的慘叫縈迴不去，成為了街上四個男人對此刻世界惟一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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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她，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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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沾火的、滴血的句卡刀，站在迦梨神廟前的女人，是他們認識的可可西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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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娜……」破碎的單音成為了荷魯荷斯最後的話語，紫藍的眼眸一翻就帶走了他的意識。那被齊唰唰截去前段的殘臂發著焦黑，血液滲進泥土中滋養大地。她回頭看了看牛仔，輕嘆了一口氣，胡疆甘泉截出數根蓮針刺進截肢的傷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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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魯荷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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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哭啼的呼喚從身邊響起，可可西里一橫左臂，銀亮的刀刃直抵著什麽；到她一步步後退引巷中人慢慢走出黑暗時，她才看到她抵住了什麽金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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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即藏好句卡刀，看著少女扔開了熄滅的油燈撲到荷魯荷斯身上拍打嚎哭、在喬瑟夫等人過來撲到喬瑟夫懷裏嚎啕大哭，完全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口有可能讓其他有受傷的人受到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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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都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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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吧，不然怎會有點燈佑愛、投火殉夫這回事？都是在當下處死所有人的明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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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頭看著迦梨神廟，雙腳好像慢慢離開地面，心裏掛著的行李好像煙消雲散了——就跟在新加坡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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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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