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魯塞 - 即使如此，你依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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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最後已經無法言語，祖靈祭那時候的致詞，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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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伊塞·哈勇身體每況愈下，他的離世眾族人都明白，喪禮依照首領長老的意願，從簡辦理，弔唁只有為期兩日，他不希望哈姆魯塞的日子，因為他的離去有所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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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團成員收到瑪庫族長通知的時候，半數人正值外地出差，僅有李文世組長、蔣濤、姚雨馨三人率先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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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姆，年邁族人逝去，比起悲愁更多是喜意，他們認為生命最終會回歸籟㗳懷抱，骨肉腐蝕成為大地的養分，靈魂會轉化成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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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伊塞長老安葬在榕樹森林的祖靈墓地，那裡外人無法踏入，李文世組長等人便待在部落教室裡的靈堂內予以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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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世間的親人永別是悲痛居多，那麼此刻，哈姆魯塞人們屬於平靜祝禱之意，以誠摯地向盧伊塞長老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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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三兩外地歸來的族人寒暄過後，瑪庫族長和我們談起話來，他垂眸望向杯中的瓦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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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了祖靈祭拼盡全力，前些日子感冒後，他就沒有再下床活動，那天他根本沒有力氣起身，父親說什麼也堅持要出席，波郎和長老們打算攙扶著他撐完那天，但他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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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用他的意志，說出了長達半年以來，我們都無法聽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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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的我知道，那大概就是回歸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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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在呼喚盧伊塞長老，他正應召，緩慢地歸去，當晚他的意識已不太清楚，半夢半醒，瑪庫族長告訴其他長老，父親的歸期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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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癌末期，大醫院只去了一次，雖然來回都市車程的負荷是一個原因，但主要還是父親不願意再拖延下去，痛症依然會有，多數時侯還得靠桑麻熬些藥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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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來。」姚雨馨斜靠在部落教室門口，看到人群裡玫雅張望四周的模樣，悄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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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沒有來？」玫雅回頭看著面前一頭波浪捲髮的女人，故作鎮定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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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雨馨嘆口氣，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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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喪禮太過寧靜，沒有大悲也沒有大喜，在這裡佇足相聚的人們，像祖靈祭夜晚那般飲酒談天，少去歡笑與激昂，卻也實在過分乏味，待久了使她渾身不對勁，奈何她與採訪團成員一塊由族人接駁上山，姚雨馨恨不得立馬回都市跟進娛樂新聞，演藝圈人們都可比這群人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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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這丫頭似乎和余遙聊得挺熟，嘛，至少余遙的素材裡有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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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跟妳說，余遙沒有跟我們一起來，她甚至沒有回覆李組長在群裡的訊息，估計是在哪邊跑新聞。」見女孩戒備地看向自己，姚雨馨換個方式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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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是嗎，我沒有在找她。」玫雅板過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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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結束，兩人互相乾瞪著眼，像個門神一左一右立在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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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那些夥伴呢？這裡似乎沒有幾個年輕人。」姚雨馨沒話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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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了，來弔唁的族人和賓客很多，教室空間不大，沒事情的人都先回去了，他們在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會被郎伊、努伊趕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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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呢？妳不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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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住在這裡，沒有地方去。」玫雅聳聳肩，一副妳明知故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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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住在部落裡，也可以回去妳住的屋子裡呀。」姚雨馨回應，內心全是這到底是什麼奇妙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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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確實是在找你們⋯⋯找她。」玫雅嘆道，無奈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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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在這裡工作過的外地人，為什麼要放在心上？」姚雨馨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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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利益交換，她是誠心想要了解我們，我只是⋯⋯很好奇，首領長老去世，族長邀請你們回來，她會不會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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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好奇嗎⋯⋯丫頭，作為記者，我們不會跟工作相關的受訪人物產生關係，這是潛規則。」姚雨馨搖頭，果然是單純的女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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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還要說出那種話？」玫雅皺起眉頭，姚雨馨的態度令她覺得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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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妳不應該問我，要去問余遙啊，我也很好奇，我一直以為她把哈姆魯塞作為她的一生一樣認真看待，結果卻也不是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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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雅沒聽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跟誰鬧脾氣呢。姚雨馨心想。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1F1UWHV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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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郎，你看見薩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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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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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薩的話，讓他直接來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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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看見我，總是會叮囑一句：「讓薩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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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一張面譜浮現，他們的目光裡乘載著數字——從山林出發走向城市生活的日子，一年、五年、十年、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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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多寡與今日回來哈姆魯塞無關、與靈堂內受族人尊崇的肖像人物沒有半點干係，他們甚至不清楚巴薩是一個人名的稱呼，又由誰授予盧伊塞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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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總是眼神狹帶某種笑意，用一種認知裡的禮貌，探詢哈勇家族成員的一生，找尋薩魯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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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分明，薩就站在靈堂內，在瑪庫族長身旁向每位弔唁的賓客致上謝意，為什麼他們就是看不見他？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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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他沒有任何情緒的臉龐嗎？還是他一如往常的雙眼讓相聚在此的人，下意識地認為平靜沉穩的薩，不該是一位逝去祖父的孫子該有的模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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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些同樣是部落出身的無名氏們，他們認識的薩，又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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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過去，我依舊只是站在遠處，靜靜觀察那個受孩子愛戴、長輩矚目、身後總是有我跟隨的朋友，好奇他的表情裡有沒有什麼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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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喝點熱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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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麻將馬克杯遞給魯勇，同他一塊蹲在屋外走廊邊上，視線裡恰好能看清靈堂內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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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努伊說你今日幫忙安置賓客和外地歸來的族人住宿，還順利嗎？」桑麻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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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利，大概⋯⋯部落的屋舍湊合，也有些選擇在鎮上留宿明日一早離開。」魯勇沒有肯定回答，他實在記不起見過誰、和誰說過話、那些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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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還是這個樣子。」桑麻輕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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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側頭端詳身旁的女孩——她跟著維多醫生招呼禮客，一會煮茶端杯，一會協助磨藥看診，滿眼都是倦意，但她的眼神裡潔淨的光亮從未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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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他沒有⋯⋯來得及和巴薩道別，最後一刻，他沒有碰上。」桑麻輕輕說道，她看向魯勇，眉頭輕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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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梗在喉裡，魯勇雙手用力扣緊杯緣，十指奮力提起與重力抵抗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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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他有沒有說什麼⋯⋯？」所有的聲音已然破碎，一句話魯勇無法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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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麻閉起眼，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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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相處的二十年裡，他心裡頭的深處，我無法靠近，余遙，他從來沒有放下過，放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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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直的背影依然佇立在屋簷下，沒有顯露疲態，亦看不出情緒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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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是我無法親近薩魯的內心，以為他沒有放下他的悲傷，所以不和我提起，可事實上，我才明白，薩送別的每一場喪禮，從來沒有他的參與，他沒有往前走，仍然停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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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存在的僅僅只是他空盪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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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平靜，都不屬於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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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以為能預期生命的歸去是何時，事實上卻總是無法斷定出確切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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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薩的時日不多，卻沒有人說他會在什麼時候回歸籟㗳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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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靈祭過後，他陷入沉睡，清醒的時間已經不如前些日子那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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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探望祖父的時候，他就只是平靜地躺在床上，薄弱的呼吸證明著他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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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不會醒過來和親人、和部落長老道別，還是會在睡夢裡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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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全然肯定，更不敢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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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喝點。」南鄔遞來一鋁罐咖啡，帶點溫度，妥實放入薩的手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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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垂眸瞧了眼鋁罐悄聲道謝，抬頭詢問：「芭拉哇奶奶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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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護士開了點鎮定，剛睡下。」南鄔抬手抹了把臉，輕吐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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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方有說為什麼芭拉哇奶奶會突然變成這樣嗎？」薩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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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謝謝你幫我送老婦人回來。」南鄔一臉疲憊，曬得透紅的面龐被憂愁刻畫出許多苦意，此刻的他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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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接到芭拉哇奶奶逃出療養院消息時，人在鎮外工作，這次老婦人不是單純的待在警察局前，長達數月以來，她這一次闖入警察署大吵大鬧了一番，被署裡的人臨時拘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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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鬧得不太好，鎮上平時幫忙留心的族人們，沒有人願意出來替芭拉哇奶奶說話，甚至也不願告知南鄔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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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選擇忽視，因為擔心惹禍上身，害怕老婦人胡言亂語怪罪在無辜人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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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聯絡薩，請他送貨路上先去看一眼老婦人狀況，自己則工作早退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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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在警署見到芭拉哇奶奶時，她已經冷靜下來，不管薩如何詢問，老婦人始終不開口，整個人像空殼似地蜷縮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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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問不出，南鄔亦不能，天黑透，薩送南鄔與芭拉哇奶奶回到療養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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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病床的芭拉哇奶奶整個人突然暴躁起來，滿口亂語，沒有任何意義，她手指著某處，對著空氣一通亂喊，三四名醫護人員按捺不住，護士長得了醫囑，給芭拉哇奶奶鎮靜藥，老婦人的異狀才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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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我見到都瀂了⋯⋯今天，在工作的時候，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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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的語氣毫無欣喜，細聽之下，是抑制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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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訝異地問：「你確定是狄力恩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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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我叫他名字的時候，他還回頭看我了⋯⋯都瀂整個人⋯⋯他瘦了，四個月，天啊⋯⋯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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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雙手掩住面龐，聲音悶在手心裡，鼻息沉重，薩頭一回看見南鄔叔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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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出現在那個大城鎮上⋯⋯他沒有認出我，像是驚慌為何有人知道他名字那樣，回頭看了我一眼就匆匆離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向老婦人說，她是不是知道都瀂現在的狀況，才會在警察署吵著要見他⋯⋯我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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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叔或族長知道這件事了嗎？你見到狄力恩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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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搖搖頭，他再無法苦笑著接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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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療養院的廊道並不怎麼寧靜，被關起來的一扇一扇病房門，阻隔不住哀號囈語，斷斷續續地、一點點地將房內人的情緒擴散開來，行經而過的醫護人員冷著一張臉，渾身氣力都在使盡撐著疲憊的軀殼走過每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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褲兜裡的手機鈴聲響起，薩接起來，同時抬手拍了拍南鄔叔肩膀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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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你在回來的路上了嗎？］瑪庫清嗓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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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看一眼身旁的南鄔叔：「對，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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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薩⋯⋯是最後了，他現在醒著，醫生說還有時間，你穩穩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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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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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時間，真的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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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最後，已經再沒有對話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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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部落⋯⋯我得先回去。」薩站起身，盯著手機屏幕思索幾秒，回身向南鄔叔交代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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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別耽誤了。」南鄔頷首，像是知道什麼似地讓薩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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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最後，我有參與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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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疑問，只有崎嶇的山路回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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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裡會想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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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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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翻騰起的沙粒，拴在引擎發動口的車鑰匙，奔走的腳步，克制地推開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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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只有瑪庫一人，薩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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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與瑪庫相匯，沉默一兩秒，薩輕輕地說：「巴薩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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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大地裡了，薩。」瑪庫點頭，他上前，扣住薩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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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通完電話沒多久，他就不再停留。」瑪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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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咬緊牙關，看向床上依然熟睡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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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清醒多久，我想他也沒有確認有哪些人在這裡。他的話老早都交代過了，這是父親說要留給你的。」瑪庫退後一步，解釋道，伸手取過床邊桌上的手札，遞給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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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你車子沒熄火，先去幫你停車，早點休息。」瑪庫摸摸鼻子，悄然空出空間，他經過薩身旁，閉上眼，無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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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終沒能替兄長多陪伴自己的侄子，沒有辦法走入他的世界去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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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走到床邊，在木椅上坐下，拇指撫過略微破損的皮革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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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開，紙張泛黃凹皺，似是受潮染上水氣，大半的文字墨水早已被沖淡，就著床頭檯燈也只能看到些微鋼筆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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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札後半部出現撰寫者的娟秀字跡：

‘‘ 盧伊塞·哈勇，我想認真地寫下你的名字，我這半生以來，所愛的人都在這裡了。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uXoQSG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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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後悔我走入哈姆魯塞，我知道族人們對我的怨恨，時光重來，我依然會來到這裡，選擇留在這裡，用盡一切在事發前一夜告訴你父親要帶領族人們守護部落，並用我的餘生來愛你，盧伊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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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我不再言語，以這般方式留下文字，我沒有什麼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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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詫異，是曾祖母留給巴薩的遺言，話沒有說盡，頓點後頭接上了另一個剛毅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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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魯乙·盧伊塞·哈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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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庫和我說過，你在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總會因為名字的長度，而困擾對方究竟知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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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你都會皺著眉頭思考這個問題，但你從來沒有忽略你的家族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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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在哈勇家族裡某方面是很重要的事情，魯乙用我的名字為你取名，我沒有表態，那小子的心思我明白，他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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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自身的原因，不論是在魯乙離開的那天，還是妳母親萊伊過世的時候，我無法撇下身份，只作為你的祖父給予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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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這是我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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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擅自決定不干預你們的人生，執意將我父親、你曾祖父的精神永存在我的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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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漸漸沒什麼氣力說話，維多醫生讓我多臥床休息，趁他們一家三代醫生不注意，我想寫下來，把我想說的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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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著哈勇血脈的人，總會在人群裡欲擔起責任、成為喀啦唔守護族人、在波郎與波睇之間作為協調者的身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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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們會以哈勇一族的目光無端給予期望，即便許多時候他們不清楚他們將自己的期望匯聚在哈勇後人身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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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告訴瑪庫，他繼任族長一位，不是要讓他像魯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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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如此，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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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個好名字。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KDGczR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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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的曾祖父、父親和我葬於此地，你放膽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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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要背負哈姆魯塞的一切。

不必要為所有人而活。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1BOW6qV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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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有籟㗳眷顧，所以不必要擔憂。

這麼個大人了還讓瑪庫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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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大地融入你吧，這些傷痛不屬於你，將你承攬的這些，留在今天，永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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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薩⋯⋯我還想見你最後一眼啊⋯⋯」跟父親一樣的淡褐色眼眸，我還想再親眼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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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人的最後，都沒有我的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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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弔唁的族人裡，沒有多少人與祖父有過聯繫，所謂的關係，終究只是時間篩檢漏剩下的、偶然想起的人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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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你長這麼大了？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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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記事以來就不在部落生活的人，我從不記得過，可我卻還是說：「記得，叔叔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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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親呢？怎麼沒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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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真心好奇嗎？沒有，可我卻是笑著回答：「她生病去世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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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在哪裡工作？要不要叔叔介紹大城市工作給你？我們新蓋大樓正缺個警衛，你正好可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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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血來潮地提議，他們不會覺得有異，因為那是一種屬於同鄉人的關照，至少，在不認可哈姆是自己家鄉的族人來說是，但我不在乎：

「就在部落工作，這裡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在部落生活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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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你這年紀也不小，沒跟對象成婚打算一下未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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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輕輕吐一口氣：「招待弔唁賓客茶水區有很多吃食，後頭還有人要來獻花，晚些時候再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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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靈堂這麼擁擠，可是我從來沒有覺得人心之間因為如此而有多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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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哭喊，誰的不捨，誰的不甘願，

他們真切是因為逝者而起、而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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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亡去，是一件很輕微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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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亡者流下的眼淚，更多的是自己本身接受不了事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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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親人的離開，帶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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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來往的人群裡，大多於他們而言沒有任何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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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又一個名字不會再被人呼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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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們依然，活在我的姓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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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刻，他們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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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地活著，想著能否短暫停留在某個人的時間裡，被誰記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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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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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髮絲飛散開來，撐一把大傘，披在肩頭上的外套落下，像初時那樣，在河裡，狼狽卻堅毅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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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薩回應，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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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坐這裡嗎？」余遙禮貌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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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薩起身，騰出一點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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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的時候，靈堂⋯⋯正收拾著，瑪庫族長說你可能會在這裡。」余遙收傘，同薩坐在屋簷下的廊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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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手受傷了。」薩垂眸，望向余遙右手纏繞的繃帶傷口，方才一眼他便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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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地跑新聞的時候大意傷著了，沒多大事。」余遙笑了笑，裝作若無其事，抬手揮了揮右臂，卻不想皺起的眉頭出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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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疼就不要亂動了。」薩輕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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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提前出院這事情她沒讓江組長知道，本來准她先行回來是讓她養傷，可誰想她連夜一路趕著跑上山，還擅自取下三角巾讓傷勢看起來不那麼嚴重，回頭傷沒好，她可要被江組長罵個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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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過得還好嗎？」余遙想了想，還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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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薩思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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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新開發的社區園地發生了連棟民舍塌陷的消息，初判是建商偷工減料，碰上大雨地基鬆動就出了事，住戶不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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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現場的時候，挺混亂，搜救剛開始，還沒有幾家新聞報導，謠言漫天飛來：有逃出來的居民說有人還在裡面，有的人卻又說全逃出來了，有的又像是趁亂來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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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是在一旁採訪的，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捲進人群裡，去幫忙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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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大，風急又強，四周鬧哄哄地，房舍塌了一半，可是周圍的人更多的只是在意我們這些記者選擇袖手旁觀，而不是去幫忙搜救人員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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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風颳起來，足以吹倒人群，耳邊只能聽到風聲，我看見坍塌的公寓入口有個小孩，想都沒有想就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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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界了，作為記者，我摻和進去，捨棄中立的態度，試圖去救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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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醫護人員說，入口早已經塌下來，那裡從來沒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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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說著，薩靜靜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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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懷疑，妳所做的事，不要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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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看向余遙，他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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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融在黑夜裡，尋求夜色掩飾自己，卻不想他的表情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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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事情的發展不是自己所望，也不要懷疑妳選擇去做的初衷，那個瞬間，妳想救那個孩子，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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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時候的我確實只想緊握住一個生命，職業操守沒有比起這個念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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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一個人會被這個世界記住嗎？

應該問⋯⋯會有誰記住一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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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為了救其他部落族人去世，我母親精神受打擊，她失去了一部分的她——那個被父親愛著的、她深愛另一個人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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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印象裡的母親生了場病，她的世界除父親以外，再也沒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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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說以身為哈姆魯塞人而自豪，沒隔幾天，下大雨的時候，她跑出去，回來的時候已經不是完好如初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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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後和我說的那些話，沒有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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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會不諒解⋯⋯我依然覺得她只是追隨我父親，走了遠一點的路再回來部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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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薩回歸大地，他惦記著他人的一生離去：哈勇的、他母親的、我父親、我母親、瑪庫叔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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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弔唁的這些人，沒有人會記得巴薩的一生，他們不是真心在乎參與的是誰的喪禮，也不清楚自己為何而來，甚至不知道巴薩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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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是⋯⋯」薩收聲，不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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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余遙張開雙臂，輕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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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回望她的神情再無法掩飾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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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他閉起眼，慎重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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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余遙知曉原因，卻還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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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會使我脆弱。」話語伴著歎息，他再也無法抑制悲傷蔓延所有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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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苦笑，溫柔說道：

「這裡沒有人會看見，現在的你或許會變得脆弱，但那也只是現在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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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你，並不會因此成為有弱點的人，不用懼怕，因為你依然是你。」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7MhS4e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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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一個人有多沉重嗎？」薩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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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個人有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正因為如此，我才要好好地承接他此刻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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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不能將我的沉重⋯⋯不屬於我該有的，交由妳來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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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願意⋯⋯讓我接住你嗎？」余遙語氣輕顫，她用了多少年，這一句話由她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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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下頷收緊，他未動，只是看著面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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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再次張開雙手，微微笑起來：

「『沒有人在意我的悲傷，那也沒有關係，可是如果能有誰來擁抱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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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難過的時候，總是這樣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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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人有太多交集，對我的職業來說並不是樂事，對我而言也不怎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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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那一夜，我想明白：『啊，原來世界上也有一個人，會在時間裡凝視所有，而沒有人為他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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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道歉，不需要有人為我停留，只需要⋯⋯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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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抬手攬住余遙的肩頭，雙臂緩緩收緊，炙熱的手心、冰涼的淚水，落在余遙的肌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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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一刻我們都是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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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問真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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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人看見我的軟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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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你不需要隱藏、不需要掩飾，

因為我知道，言不由衷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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