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從語言本身判斷,應是牙豬人的母語,內容提到火和殺的字眼,由於距離尚遠,且語句太過含糊,無法辨識正確的意思。隨著聲音接近,貝琳的身子不住顫抖,小手緊緊抓住奈妮薇的海藍衣袍,難掩心中恐懼。
摸摸兩名孩子的頭,確定她們的身軀完全被木桶擋住,奈妮薇悄聲說:「看見那棟屋子了嗎,那是避難集中區,外門、石牆和岩頂都很堅固,應該能撐到洛特先生回來。」
堤姆小聲咕噥著「我不想躲起來」,卻惹來貝琳一頓打,噘起唇瓣,不再發言。奈妮薇苦笑一聲,說:「先躲在集中區,等洛特先生回來後,小提米就能出來戰鬥了。」
「真的?」
「真的。」見到堤姆閃亮的雙眸,奈妮薇噘起小嘴,捏著他的鼻子叮囑:「前提是『洛特先生回來後』,明白了嗎?」
堤姆不住點頭,模樣像極了興奮的草原野兔。
半瞇雙眼,她不知道附近這批牙豬人是怎麼進村的,只能推測某處的防線已被破壞,出現了防禦漏洞。
奈妮薇努了努下巴,說:「我會設法吸引牙豬人的注意,妳們趁著空檔跑向集中區。堤姆,你要好好保護貝琳,別讓女孩子受傷了。」
「這個笨小鬼才沒辦法保護我呢。」
「啥,我才不想保護這個討厭鬼。」
即便如此拌嘴,他們的手仍牽得很緊,誰也不肯鬆開。
奈妮薇將隨身攜帶的水晶匕首交給堤姆,要他非到緊要關頭,千萬不能使用。牙豬人的腳步聲近在眼前,幾秒之後便會越過眼前的間隙,若運氣好些,或許不會被發現──奈妮薇無法將孩子們的性命賭在機率不高的「或許」,尤其獸人種的嗅覺特別靈敏,難保能直接聞出人類的氣味。
握緊手中的魔杖,她思考著究竟是腕力肉搏較有牽制效果,抑或嘗試運用有些生疏的魔能。倘若洛特在場,他會有什麼想法?此一念頭才剛浮現,她便鼓起腮幫子,認為對方必將出言嘲笑考慮肉搏的自己。
「大姊姊,」堤姆輕輕拉動她的衣角。「我不要妳走。」
奈妮薇慈藹地笑,說:「姊姊沒有要走,只是去引開壞蛋而已。」
「妳會平安無事嗎……」
「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保護好小貝,姊姊一定也會平安無事。」她眨起左眼,嫣然一笑。「這幾天來,我哪一次沒回到妳們身邊,對吧?」
堤姆的眼眶泛出淚光,卻始終沒有落下淚水,緊握貝琳的手也沒鬆開,微皺眉尖,以無聲的姿態彰顯將會確實完成任務的決心。
伴隨沉重的腳步聲,一道影子出現在房舍間的狹縫。
奈妮薇屏住氣息,挪動身軀,悄悄探頭查看。一名壯碩的牙豬人在距離五公尺外的屋後出現,扣除他的腳步聲,應該另有兩名敵人。即使只有三名戰士,手無縛雞之力的她,仍然難以應付。
不要往這裡看……不要往這裡看……她在心中不住祈禱。
第一個通過的戰士很快便消失於左側房舍後方,第二名戰士緊跟在後,嘴裡以母語咕噥著「聽說皇帝的女兒很可口」等語,一邊訕笑,一邊發出吵雜的喀喀噪音。
第三名牙豬人戰士現身時,不知怎麼回事,目光一轉,朝她的方向望。
「嘿──」
奈妮薇雙手緊握魔杖,將銳利的底端尖錐當作槍頭,向前一刺。牙豬人戰士瞪大雙眼,被突如其來的攻擊嚇了一跳,張開大嘴正想叫喊,毫無裝甲包覆的頸部已被魔杖刺中。
她的臂力太小,出其不意的攻勢搭配助跑的力氣,竟無法刺穿牙豬人相對脆弱的頸側。雖說並未致命,那名戰士仍因此等重創而倒地,摀住脖子不住打滾,嘴裡發出咕嗚咕嗚的奇異聲響。
抓準時機,堤姆拉著貝琳從她身旁越過,沿著房舍間的狹縫跑,在三名牙豬人全未注意的情況下,來到十公尺外的穀倉後方。兩名孩子距離集中區只剩十五公尺,中間有著比他們高的玉米田圃,想必已能安全抵達。
注意到身後的夥伴倒地,走在前方的牙豬人高聲嘶吼,扭過身子朝她奔來。奈妮薇使盡全力想拔出魔杖,無奈腕力過小,怎麼也無法如意。她向仍在打滾的牙豬人悄聲道歉,左腳踏上他的胸口,再次嘗試拔出武器。
奔來的牙豬人舉起短斧,伴隨咒罵,朝她猛揮。
秘銀魔杖終於脫離牙豬人的頸子,拔取的反作用力讓她向後一跌,臀部重重落於地面,疼得眼角泛淚。這麼一跌,恰好避開來自左側的攻擊,揮斧落空的戰士驀地踉蹌,向前一撲,整張臉撞在灰土泥地上,摔出一抹鮮血。
奈妮薇正欲起身,走在最前面的牙豬人也繞了回來,瞥向倒地的同袍,疵牙咧嘴,發出低沉怒吼。他猙獰的面孔讓奈妮薇背脊發麻,手腕不住顫抖,秘銀魔杖頂端的銀製墜飾震得發出銀鈴細聲,瀰漫周身的恐懼讓她無法注視對方冷冽的炯炯雙目。
牙豬人戰士卸除腰帶上的圓盾與短斧,取下背後的雙面巨斧。那是牙豬人的菁英才配使用的沉重戰斧,巨大的鋼鐵雙面斧沒有比短斧好用,表徵強悍地位的形式意義遠大於實質的作戰性能。
身為皇室成員的她,雖曾受過一定程度的基礎訓練,卻著重於馬術、弓術和魔導術,劍術、槍術和棍術等接近戰練習,全是私下強迫老管家陪著她玩的,幾無精進。
她怎麼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需要抄起兵器,面對手持雙面戰斧、身經百戰的牙豬人菁英。
對方板起猙獰的臉孔,朝她低了低頭,展示某種戰鬥儀式。她眨了眨眼,左手拇指與食指捻起裙子,輕輕拉高幾公分,踮了踮左腳,回以北方帝都的屈膝禮。
「嗯咕……」
牙豬人菁英戰士微皺眉頭,似乎被這過於正式的回禮嚇了一跳,半張開嘴,動也不動。幾秒後,他甩了甩頭,重新板起面孔,雙手緊握巨斧,覷眼瞪視,殺氣四逸。
高聲一喝,他踏出飛快箭步,右臂一扭,沉重的雙面巨斧橫倒揮砍,逼得奈妮薇只能後退。她趁著巨斧揮砍的空檔,將魔杖充作雙手劍,斜揮出去。牙豬人毫無慌忙神色,鬆開握於斧柄的左手,抬高左臂,輕鬆接下魔杖,強大的阻擋力道甚至震得她手腕發麻。
奈妮薇咬緊牙關,揪著魔杖抬腿一踢,無奈距離太遠,足板根本碰不到對方,像個胡鬧的小孩一般,怎麼也無法搶回魔杖。
牙豬人的右臂肌肉猛然鼓起,單憑一手便抬起了雙面巨斧,臂膀向後一拉,準備揮出。
粉髮少女連忙鬆手,向後一躍,勉強躲開足以劃破空氣的斧擊。
瞇起水色雙眸,奈妮薇抬起左掌,調整己身的精神力與殘存的魔能,於混亂的思緒間組織魔導術式的咒語。預備流程尚未完畢,菁英戰士已扔下魔杖,後退五步,保持安全距離。
奈妮薇取消魔導術式,默默拾起落於地面的秘銀魔杖。
霎時,旁側閃出一名牙豬人戰士,鋒利的短斧直朝她的腰際揮砍。
咻的一聲破風聲響,拂過她的耳畔。
一支鋼箭命中偷襲的牙豬人前額,當場奪其性命。
「我不是說了要妳躲到集中區嗎?」
凱迪絲凜然的身影和爽朗的聲音,讓粉髮少女瞬間紅了眼眶。
「真是個不乖的大孩子呢,小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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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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