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線 - 第二十章 - 朱古力

賺多了兩個月鄰座的緣份，兩人卻再沒有什麼話說，靜得有時候Tina會轉過身來看看──Rebecca在的時候，永遠都是在看書或者SCMP；Jacky倒是會一臉無辜的抬起頭，一副「怎麼了」的樣子望著Tina。

Tina不知道，Rebecca去了練歌時，Jacky還是有繼續給她抄筆記，只是再不會抄在她的課本上。

何惠雯練歌練到放學時間後才回到班房，謝軒嵐當然一早已經走了，只在她抽屜裡放著一兩張單行紙——工整的、冷冰冰的字體，精簡地記著當天老師講了而課本沒有的資訊。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何惠雯知道謝軒嵐風雨不改為她抄筆記，是因為之前許下的諾言。

謝軒嵐沒有明說，但她的冰冷，已明示了要跟何惠雯保持距離。

她有時候想衝動跟謝軒嵐說：「你不想就別勉強再幫我。」但她又不忍斬斷與謝軒嵐剩下的唯一連結。她也不知道，打亂了這不穩定的平衡狀態，會發生什麼事。

結果每一次，她也只會在謝軒嵐抽屜裡，留一張「謝謝」的字條。真是免不了要說話的時候，她的態度也是恭恭敬敬的。

其實，看著何惠雯難過又不敢說話的模樣，兩人之間的空氣膠著一般教人窒息，軒嵐又何嘗不難受？但除了假裝專注閱讀，她別無他法。

接近何惠雯實在太危險了──這女孩僅是皺一皺眉，就足以讓她心軟妥協。

換鄰座不成，唯一自救的方法，就是築起了一堵高高的圍牆，把自己困在裡面。

沒看見牆外的人有闖進來的意圖，她得到了短暫的平靜。

然而，這堵牆表面上堅固，以蠻力固然推不動，其實一輪輕微的振動足以讓它倒塌。

只需頻率吻合，引發共振，圍牆不推自倒。

那天是二零零四年二月的黑色星期五的午飯時間。

「給你的。」何惠雯把一件小物事放到軒嵐桌上。

軒嵐放下手上的書，一看，是一顆用紫色玻璃紙包着的心型糖果？

她還來不及開口問，何惠雯便解釋道：「何氏自家製情人節朱古力。」

知道軒嵐不會着緊這些節目，她特地補充一句：「明天是情人節嘛。」

情人節

朱古力

給我…？

腦袋只混亂了零點五秒，便見何惠雯拿着裝滿了相同模樣朱古力的紙盒，走到Tina、Emily、還有其他同學跟前，叫她們都取一顆。

原來全部同學都有啊。

雖然是人人有份，但畢竟是何惠雯親手捏的，軒嵐還是珍而重之，把朱古力放進抽屜，想待明天才吃。

「嗯？是鹽焗杏仁嗎。」

「是塗了海鹽烤的杏仁啦。」

「酥脆的海鹽杏仁，配上香淳的朱古力，味道好特別！」

「怎樣？這個配合好嗎？」

「超好吃喔，配上那點鹹味，多吃幾顆也不腻！」

「Rebecca好厲害！」

那個海鹽杏仁這麼特別嗎？禁不住好奇，軒嵐拆開了玻璃紙，把朱古力含在口裡。

午飯時間完結的鐘聲響起。待Ms Yip說完「Good Afternoon」後，何惠雯又急不及待請她嚐一顆：「Ms Yip, Here’s homemade Valentine’s treat for you!」

「That’s so sweet of you, Rebecca!」

口裡的朱古力溶了一半，軒嵐感覺到有點教舌頭熾熱的﹑帶點酸澀的液體從中心溢出，和濃度頗高的黑朱古力卻是揉合得恰到好處，吃着有點令人醉醉的感覺。

可是，傳說中的海鹽杏仁呢？

受到一眾恭維的何惠雯，見軒嵐在折着玻璃紙，一破多日的沉默，笑意盈盈問道：「喜歡嗎？」

「很好吃喔，謝謝。」

「不客氣。」何惠雯又回到「相敬如賓」模式。

Ms Yip點名離去之後，軒嵐還是嚐不出口裡的是什麼的味道：「除了海鹽杏仁，你還包了什麼餡的？」

何惠雯正在讀SCMP頭版新聞。

「我給大家的朱古力全都是海鹽杏仁核啊。」

「全部都是？」同學們傳遞着何惠雯的白色紙盒，只剩下數顆朱古力。

「全部都是啊。」

咦？

「呀，不過…」像看到了一些引人注目的句子，何惠雯從筆袋掏出了highlighter在報紙上劃重點：「好像有一顆我揉了別的東西進去，因為買不夠杏仁。」

別的東西。

舔着甜中帶澀的上顎，軒嵐突然想起曾幾何時在拜年時吃過類似的東西。

那玩意，好像叫… rum chocolate？

一束電流竄過軒嵐後頸。

她口中殘餘著的酸澀，是她和身旁正在漫不經心在讀報的女孩，心底的共同秘密。

全部同學，連同Ms Yip嚐到的朱古力都包着海鹽杏仁，只有她口裡這顆是蘊藏着酒心的。

這是偶然嗎？她口中這顆朱古力是何惠雯親手送出的，其他人的卻是從紙盒裡隨機抽的。

如果，只有一顆的話… …

午後，她偷瞄了何惠雯的書包抽屜好幾遍──給班裡同學的朱古力，是她帶回來的全部了。

拼命想排除某些可能性卻徒勞無功，只讓自己的心臟跳得愈來愈快，愈來愈響。

明明始作俑者就坐在旁邊，直到放學她要趕去柏瑞書院練Choir匆忙離去，軒嵐還是問不出口：

何惠雯，你是在向我告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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