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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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亮卻清脆的嗓音，如同一道光束射下來照亮我眼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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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絲......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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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勉強動了動眼皮，強迫自己張開雙眼，沾染鮮血色澤的視野立即映入眼簾。眼前的一切變得極為模糊，陣陣劇痛幾乎要讓人尖叫起來，好像有物體刺入我的雙眼，連視野都被水沾濕而模糊起來――過了幾秒鐘我才發現，那其實是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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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所有人都讓開，不要打了。殿下，您還好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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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奧絲雅從馬背上躍下，然後分奔到我身邊。剛才圍毆我的農夫都在見到奧絲雅後嚇傻了，全部有意或無意地往兩旁退後讓出一條道路。接著，我感覺到奧絲雅輕輕扶起我的上半身，讓我的後腦枕上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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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會在這裡......」我的喉嚨裡發出一股從未聽過的虛弱又沙啞的嗓音，連我自己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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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看殿下一氣之下跑出去，心裡頭有點擔心才跟過來的。」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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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擔心......我會強迫海倫娜......加入獅群......」我輕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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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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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奧絲雅低下頭的關係，陰影壟罩住她的面龐，讓我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我卻聽得出她的聲音在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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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幹嘛不反擊，呆呆的被打呢？」她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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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啊。」我苦笑一聲後回答：「只是不太用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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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奧絲雅轉向周圍的人類農夫，我聽見她厲聲質問他們：「你們究竟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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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這都是為了您......為了奧絲雅閣下！」中年農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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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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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想讓您重新統領〈白城〉和這片土地，就像您的父親和祖父輩一樣。無論是用多麼卑劣的方式，咱都願意犧牲任何事物達成這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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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笨蛋！」奧絲雅吼道：「你們以為殺掉獸族王子後，我就能輕易推翻獸族統治嗎？世界上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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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咱是笨蛋，咱沒讀過什麼書。但就算是低賤的農奴仍感覺得出誰對咱們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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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想要讓您和您的家族重新坐上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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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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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的話，〈白城〉與附近的土地就能夠脫離外人的掌控，您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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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人類農民試圖辯解，卻被奧絲雅給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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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你們以為我們在〈白城〉淪陷之後為什麼還能重回家園！你們以為是誰讓大家能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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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農民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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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得知殿下近日經常單獨來此，準備伏擊他，但你們知道他是為了讓你們能夠重回教堂，才想盡辦法希望在此隱修的修女到城裡的教堂操持教務，好讓大家能夠一如往常的沐浴在天主的恩典中嗎？既然你們口口聲聲說受過老領主，受過我們家族的恩惠，願意為我效勞，那就聽我的命令，停止一切這種行為！否則你們不但是在踐踏殿下的善意，也讓我一直以來為所有居民而做的努力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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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奧絲雅的怒吼，農民們當場就低下頭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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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一回事......奧絲雅？」我虛弱地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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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目前最優先的是照顧您的傷勢。」她伸手摸了摸我的下巴和臉頰，我覺得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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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道：「告訴我他們......你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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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絲雅緊抿著雙唇一會兒，最後終於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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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我的祖父，以及我的家族，他們過去曾都是聖瑪利亞王國中一片邊境領地的領主，而我則是領主之女。」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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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主？等、等一下，痛痛痛痛......我知道你們家族曾是城堡勇士，代代保衛這個地方。可是，我以為妳只是埃爾多迪家族的法謬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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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絲雅搖了搖頭，說：「我們雖是低階貴族，但世世代代為了保護這片土地奮戰，不曾在戰場上戰敗過。他們的犧牲奉獻保住這片土地的和平與繁榮。也因為如此，聖瑪利亞王國的國王在很久以前將〈白城〉和附近的領土賜予給他們。那是兩、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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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領主......的女兒.....以前......」我深呼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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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說自己多偉大，畢竟我不曾真正統領過人民。但我以自己的家族為傲，他們也深受本地人民的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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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桃樂絲......我以為她才是〈白城〉的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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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後來才取代我父親的外來貴族，因為我的父親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重罪。導致被當今的國王和眾純正貴族撤銷統治權，整個家族遭貶為法里米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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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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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痛得快昏過去，這個詞就像是浮木般讓我緊抓著它不放，強撐著自己最後一絲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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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當我還是個九歲的小女孩的時候，人類眾王國曾組織過一場龐大的遠征，計畫攻打野獸人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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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打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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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我怎麼從沒讀過這段歷史？人類攻打獸族可是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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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聖瑪利亞王國的大主教，湯瑪士.埃爾多迪，他從聖城帶回來一旨教宗詔書，以教宗的明義發起遠征的準備。至此，各路人士開始在〈白城〉附近集結起來，其中不乏有傭兵以及低階騎士，不過絕大多數都是被徵招的農民......你從沒聽過說過，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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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沒有。」我搖頭說道：「過去十年間根本沒有任何人類入侵獸人王國的紀錄，如果有我一定會知道。而且埃爾多迪......這名字怎麼聽起來有點耳熟......啊，桃樂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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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那人正是桃樂絲閣下的舅公。她的父親是湯瑪士.埃爾多迪的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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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這個家族到底給人添了多少麻煩啊。」我不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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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婚夫也是埃爾多迪家族的長子喔。」奧絲雅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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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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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是看見我微微皺起眉頭，苦笑一聲後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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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家父身為守護聖瑪利亞王國邊境的名將，一肩扛起訓練遠征軍的責任。畢竟我的家族以前曾帶領平民百姓與野獸人作戰過數次，因此在這方面特別有經驗。在國王陛下和純正貴族派人接管遠征軍之前，那些遠道而來的農民都在我們家族的支援和保護之下。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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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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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負責統帥遠征軍的純正貴族從未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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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了眨雙眼，想必自己正露出一臉不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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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是純正貴族從未認真看待此事，抑或是王國政權內有其他雜音。總之，發起者並沒有派人過來，更別說是一丁點補給了。當我們〈白城〉苦苦分享不多的糧食與衣物協助遠征軍度過一個冬天過後，位於權力核心的純正貴族們居然命令農民返鄉進行收成作業，想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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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戰爭之需拼命擠出的錢財，卻被純正貴族在狩獵和比武大會中揮霍一空。又或者遭到匪徒從他們辛勤耕種的手中奪走小麥，甚至使用被害者自己的手推車運走劫掠品，但即使如此仍得支付領主沉重的稅金。貴族和騎士做了什麼解救他們？除了壓迫可悲的農民外，他們將國王和整個王國玩弄於股掌間，什麼都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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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農民們對此表示不滿，結果那些領主竟以苦刑虐待遠征軍農民仍待在領地內的妻子和家人，或者開罰各種各樣的款項想逼迫他們回家工作。經歷過長久以來的壓榨，這舉動終於引爆了農民的不滿.....除了〈白城〉之外，從其他領地聚集過來的農民幾乎是立刻就發起暴動。農民的切膚之痛是其他階層對他們的輕蔑，殿下。他們渴望更多善意，可貴族給這些可憐之人的建議只能是忍耐、屈服和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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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暗心想：我不像桃樂絲那樣子，卻也將他們視為理所當然的生產工具般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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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什麼革命計畫，僅僅是仇恨就足以讓聖聖瑪利亞王國內的農民怒火中燒。暴動立刻從〈白城〉往外擴散、傳遍各地。這些訓練還算精實的農民兵對莊園和城堡發動猛烈攻擊，殺死所有貴族、騎士和他們的隨從。剛開始，貴族們沒有形成齊心的防禦，而被嚇得魂飛魄散。至於我父親......他雖是訓練他們的貴族領袖，但極少有控制權，只能盡可能避免自己的領土被燒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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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究竟......」我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大概是過於沉浸於故事中，我連嘴裡難聞的鐵鏽味都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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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嗎？」奧絲雅說：「當貴族們終於從驚駭中恢復過來後，他們派遣強而有力的鐵騎和專業將領應戰。農民們與貴族正面相遇，又怎麼可能是他們對手？農民在兩次大敗後遭到屠戮。純正貴族就像在狩獵一樣，捕獵農民中的領袖並將他們吊死在樹上或農舍上。在平原上、田野上、葡萄園上追逐農民，將他們殘忍地殺死，還包括活活燒死三百名藏身於一座修道院中的農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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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這裡，我的內心深處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我想開口阻止奧絲雅說下去，卻因為渾身上下的疼痛......又可能是發自內心的恐懼而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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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純正貴族逼近〈白城〉之際，家父出面和對方談和。他希望國王能阻止殺戮，不讓領地內的人民遭受無妄之災。桃樂絲的伯爵父親主動邀請父王進行交涉，由於此一邀請來自國王陛下之命，所以家父未帶一兵一卒過去談判。結果對方卻抓住了家父，給他戴上了鐐銬。緊接著，〈白城〉就在群龍無首下被純正貴族所攻破，所有反抗的人......無論平民或我的家族成員全都慘遭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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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絲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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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絲雅緊咬著下唇，幾乎都滲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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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個悽慘的故事仍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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