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 - (四) 傷上加雪

所謂博學儒齋，從來也不是一普通書齋；實際是官門與江湖事相接的樞紐。相傳儒齋為西漢董仲舒所創立，立意為聚集具有不同理念的儒生，為當時「獨尊儒術，罷絀百家」的漢武帝出謀獻策，儼如帝王的私人智囊。

自漢武帝立此組織，後世帝主一直沿用，東漢光武帝甚至以博學儒齋之力，暗中留意及監察朝中臣子或江湖人仕的所作所為。時至北周，齋內理事掌各方機要祕聞，受各方委托四出蒐集存藏朝廷機密及江湖迭聞。顧名思義，博學儒齋內的理事雖皆是儒生，但他們的武功謀略絕不比其學術修為遜色；因為若非有超凡的武功傍身，走遍天涯海角尋根探祕的任務恐怕也絕不能達成。

步入陰深的長廊，楊堅與楊素只隱若看到左右挾道的燭光昏暗地照亮著前方，照亮著唯一的方向。

離開了令人毛骨慄然的隱蔭長廊，他們進了儒齋的大廳。大廳呈圓拱狀，不像走廊般昏暗，反而燈火通明，四面也是被書櫃所包圍，櫃上有著各式各樣的宗卷書簡。廳中的桌，椅及書櫃皆是紅檀木的製成品，檀木的褐紅色帶有肅穆之感，然而紅檀木的過人之處在於能一方面為椅桌添上古色，另一方面卻能令不論如何古舊的木具也不見殘破。

紅檀木的幽香與書卷的氣味十分搭配，彷彿多年的好友，配合得多麼多麼的絲絲入扣，這對朋友正是博學儒齋的獨特書香木氣。

楊堅和楊素甫一踏進大廳，慢慢步出了一名白衣素服的人相迎，迎著齋中的書香木氣，庸俗的人會更見庸俗。不過這位白衣素服的人氣質與齋中的氣味不但沒有相沖，反而連成一氣，相互配合。

「煩請楊門主深宵到訪敞齋，只是張書生的死實在存有不少疑點⋯⋯」

語帶悲傷，從片言隻字中可知說話者與張超群的交情匪淺。白衣素服下的身軀略為清癯，他雙目有神卻帶點孤高，有著一副不苟言笑的書生臉，正是博學儒齋官門理事－鄭譯。

「鄭兄，請不要見外，張書生乃是因執行我們所交托的任務而於南方遇害，所以我們也有責任⋯⋯」

一邊安慰鄭譯，楊堅一邊輕拍他的肩膀。

「請門主稍移玉步，張書生的屍首正安於偏廳。」

言罷鄭譯已轉身輕推廳中的側門。

偏廳與大廳的擺設燈火無異，只是空間較狹小，不如大廳般開揚寬廣。今晚，偏廳與大廳最不同的正是前者的中央安放了一副以紅檀木嵌成的棺木。

「紅檀木棺是博學儒齋對已故儒生最後表示的禮數，亦是我們最後的心意‥‥‥」

鄭譯低聲喃喃細語。

棺木左右旁邊站著兩個衣衫襤褸的男子，他們木無表情，但面上顯然留有兩行淚痕，應該是張書生的近身，左青絲，右白髮。

紅檀木的幽香無情地把張書生的腐屍氣味壓抑著。

當楊堅步近他的棺木，看到他的屍首時，突然，楊堅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張書生撒手人寰了多久?」

「已經一個多月了。咱們那時正前往江州，路經陽渠，所以在那裡投宿一宵，客棧名字好像是‥‥‥」

站在棺木左邊的青絲思索片刻，卻想不出來，說不下去。站在棺木右邊的白髮接著道︰

「是星塵客棧，咱們是在星塵客棧留宿的！那天清晨，張公子出門探尋各方有關南陳調兵的小道消息，他因擔心一行三人會惹人懷疑，所以命我們留守客棧照應。」

白髮聲音開始沙啞，喉嚨哽咽著‥‥‥

「原本他與咱們相約於酉時會合，但時至亥時仍不見其影踪，張公子素來不會遲至，我與青絲開始焦急，所以便四出尋找他的下落‥‥‥誰知道‥‥找到的只是公子的屍首‥‥‥」

白髮的哀傷，終於，一發不可收拾，說得聲淚俱下了。

青絲把話接下去︰

「那時‥‥‥公子躺臥在左江灘的草叢中，已經斷氣‥‥左江灘地處偏僻，人煙罕至，咱們發現公子時，灘上亦不見一人‥‥」

「我與白髮擔心有人追擊，所以即時把公子的屍身帶回客棧，之後日夜兼程趕回來‥‥出奇地，一路上卻遇不到阻滯。」

「即是現在，可以令大家了解事情始末的東西只剩下張書生的屍首。」

一句冷冰冰的話打破了憂傷的氣氛，這句話冰冷得幾近無情，不見得半點同情或憐憫，說話的正是一直沉默的楊堅。

青絲白髮聽後咬牙切齒，怒目相視著楊堅，氣氛頓時凝重了。

「楊門主所言甚是，在張書生身上的確有著不少關鍵‥‥‥」

鄭譯試圖打破這個僵局。

「在他的口中，留有一片柳葉。」

青絲把目光遠離楊堅於後說出這一句。

「柳葉？」

楊堅眉頭一皺，只見其額角微隆，不解之情滲於面上。

「更奇怪的是，我們在發現公子時，他的背上有一層冰冷的薄冰，而當天方元萬里也沒有下雪‥‥‥」

「在他身上，我們找不到刀傷鎗傷劍傷戟傷‥‥」

「但卻在薄冰之下發現了三枚類似喪門釘的暗器，不過這三枚釘比一般的喪門釘手工更精細，釘身分為九節，而且更修長，鋒利無比，而且還沾有劇毒。三枚均打在公子的背脊，深入骨髓，可見發暗器的人功力非凡。」

青絲猶有餘悸地把發現的三個疑點連珠炮發的表達了。

「我生平從未見過這種暗器，於是翻查儒齋內的卷籍，終於在《墨者殘卷》中發現這枚暗器的來歷，其名為九節棺材釘，是為墨門暗部的專門暗器。」

從他說出的一句一字足可見鄭譯的淵博學識。

「墨門暗部？那消失匿跡多年的江湖組織？」

這次，楊堅眉頭深鎖著，看來「墨門暗部」應該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名字，背後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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