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睡得太晚,莫英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
幸而《焚香記》是午後的戲,倒也沒事。
平時的莫英都起的比鍾景明早一些,一來是甯於蓮要求慶祥班弟子維持練早功的習慣,二來也想避免與鍾景明相見的尷尬。但今天雖然起的晚,可是鍾景明早已進出了門,兩人也見不上面。
不過這樣也好,若是鍾景明問起他昨晚一夜未歸的緣由,莫英不好解釋。
雖然不是不能直白的告訴他,昨晚是上了張昆南的床,反正他也挺想氣氣鍾景明。只是被另一個男人睡了,這種事說起來也沒有面子,只會讓莫英覺得這樣的自己無比的狼狽。
吃過午飯後,莫英乘著人力車去了慶祥班。
甯於蓮見到他出現後,臉上雖然不怎麼高興,卻沒有多問什麼,不過大概也能猜的到莫英上午沒有出現的原因,不僅是甯於蓮沒有過問,整個慶祥班都沒有人過問。昨天張昆南的排場那樣大,會發生些什麼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沒有必要特地提出來。
更何況,眼下有更值得他們注意的事。
慶祥班竟然接了范家的堂會。
這范家的來歷可不一般,范家的主人叫做范心遠,是松城軍第四十一旅旅長,相當於是鍾昌澤的左膀右臂。而他們這次請慶祥班唱的堂會,就是為了慶祝范心遠的六十歲大壽,這才特意請了慶祥班。
於慶祥班來說,這倒是一件稀罕事。倒不是說平日沒有人請慶祥班唱堂會,慶祥班是松城數一數二的班子,多的是人請他們唱堂會。不過,這其中有商人、豪紳,卻幾乎沒有過松城軍中的人物,原因是甯於蓮一向看不慣這些粗魯的軍閥。
這麼一想,莫英也猜到甯於蓮臉上的表情為什麼不太好了。
只是如此看來,這堂會估計也不完全是甯於蓮同意接下的,多半是由唱小生的宋師父接下。
這位慶祥班的當家小生叫宋華江,是與甯於蓮一同坐科的師弟。
甯於蓮一開始是在上海唱戲的,當時他還在華字科班裡,藝名甯華珊。據說他那時曾和某個軍中人物發生過不愉快,為了避禍才到的松城,也改了個名叫甯於蓮。大約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他看這些軍閥都相當的不順眼。
但宋華江就不一樣,雖然也對軍閥們有點微詞,但他深知這些軍閥在松城的勢力龐大。雖說唱戲的有氣節不是壞事,要是得罪了這些軍閥,整個戲班的人都活不下去,怎麼也得賣他們幾分薄面。
「都點了些什麼戲?」莫英弄清楚狀況後問道。
「不是范心遠的六十大壽嗎?《麻姑獻壽》、《龍鳳呈祥》,不就是這些喜慶的戲嗎?」甯於蓮低頭喝了口茶,不屑的哼了一聲,又道:「就這棒槌的壽宴也要我慶祥班唱?」說完,甯於蓮不滿的看了宋華江一眼。
宋華江臉上有些抱歉,笑著道:「珊師兄可別那麼說,既然他們想聽就唱唄,又不是不能唱,對吧?」
「反正我不唱。」甯於蓮將茶蓋「喀啷」一聲丟在茶杯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顯然對於宋華江接下范家堂會的事情真的很不滿意。
「沒讓珊師兄唱啊,我記得范爺挺喜歡紅喬的戲,那齣《麻姑獻壽》讓紅喬唱吧。」
突然被點了名,齊紅喬抬頭看了宋華江一眼,心裡回憶了一下范心遠是誰,又垂下了眼。
似乎是有這麼一個人,但不管是誰,喜歡他的戲,又有誰不是因為他的皮相呢?
「這位范爺怕是沒聽過紅鯉的戲,但凡聽過紅鯉的戲,我從沒見過有誰是不喜歡的。」齊紅喬臉上的表情是不經意的樣子,但語氣卻有些酸溜溜的。
齊紅喬雖然從不對莫英使絆子,可是他向來對自己失了的機會耿耿於懷,一直都對自己當初的輕狂後悔,說話偶爾就是這樣酸不溜丟的。莫英知道齊紅喬講話不好聽,卻也沒有惡意,便沒有太在意,臉上一直是淡淡的,而且一夜沒睡,他現在也有些倦。
眾人見莫英沒說什麼,也都沒有搭茬。
只有齊紅喬身邊的柯紅星笑了笑,悄悄的對他說道:「紅鯉的戲雖好,但紅喬師兄的戲一點也不差,就唱他一齣《麻姑獻壽》又有何不可?」
實話說,齊紅喬自己也想要個這樣的機會,無奈管不住嘴。見柯紅星已經給了個台階下,他也點了點頭,但是面子還是有些下不來,也沒有多做表示。
宋華江鬆了口氣,雖說齊紅喬不唱,也還有莫英,更有其他技藝尚可的學徒可以出來露露臉,但安排點主人家喜歡的角兒總不會錯的。況且齊紅喬的戲本來就挺好,莫英出名之前,他可是松城最紅的旦角兒之一。
「既然如此,紅鯉就唱《龍鳳呈祥》的孫尚香吧?」
聽到宋華江的話,莫英愣了一下才應聲。
說來,《龍鳳呈祥》這齣戲雖然時常拿出來唱,畢竟這戲名一聽就喜慶的很,不過以往由莫英來唱的次數倒是不多。畢竟《龍鳳呈祥》可是大師兄沈紅蝶的拿手好戲之一,但沈紅蝶現下在上海,齊紅喬要唱《麻姑獻壽》,這孫尚香的角色自然就落在了莫英身上。
雖然甯於蓮對於宋華江擅自接了范家堂會的是仍不太高興,但大夥兒可是討論的熱火朝天。這年關將近,有范家這祝壽的堂會,慶祥班今年可以提早封箱也不一定。
「呦,熱鬧著呢。」
人群之中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眾人尋聲一看,原來是夏新。他抬了抬拎著一串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左手,向慶祥班的大伙兒打了聲招呼。他手裡的東西散著香味,略略一聞,大概是烤紅薯的味道。
「夏先生,今兒怎麼道這兒了啊?呦,還給咱們帶了吃的啊?」
夏新點了點頭,見面前的桌子挺乾淨,問了能不能放東西後,才將手裡的東西擱到了桌上。他懂得們道雖然不多,但也知道戲班的後台規矩多,一個不好就給今天的演出招了霉運,說不得要招慶祥班多少的白眼,他可不敢胡來。
他將外面包著的報紙打開,裡面果然是熱騰騰的烤紅薯。
夏新一邊招呼大夥兒吃東西,又問道:「剛剛進來見你們可熱鬧了,說什麼啊?讓我也樂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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