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青年臥在床上,一幅頹然的模樣。他盯著鑲著鐵架的窗,那是他房間唯一一扇窗,窗透着沉悶得讓人感到厭煩的光,與灰暗的房間完美的映現出青年的心景。
房間裡另一面的光源,來自於青年的手機,螢幕上的是一段完整且無法延續的對話,以及一篇無聊的悲劇。
「分手吧。」
「好。」
我就是回應的那方。
果然被拋棄的人,沒喜感。
「叮!」有信息,不過我知道不是她的,因為...她早就把我封鎖了。
我看到了,是一位熟悉的人。
好懷念啊。
也好想念啊。
夜晚,我來到了一處充滿回憶的海灘,靜靜地坐在幼細的沙上,安寧地聽着喧囂的海風。有時候,我真的想成為那海風,或是鳥,海鳥,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
當人,太累了。
我站起身,緩緩走向大海,仿佛我與那虛無的想像只有一步之間,只要我踏出這一步,就可以成為那無憂無慮的海鳥;只要我踏出這一步,就可以忘記她了。只要我踏出這一步......
我的腳停下了,我...停下了。抬頭望去,一望無際,暗夜也只有那幾顆稀少的星星,原來這裡不適合觀星,我笑了笑,感覺心裡舒服了不少。眼角餘光伸去,注意到左邊有一個看過的身影,但我不確定是不是她,我也懶得上前確認。
如果真的是她的話,那我不就跟她遠望著同一條海平線、仰視着同一片天空?那班上的男生知道的話肯定會為這段緣而羨慕不得了,特別是老張吧。
不過,我也不在意了。
因為我的心想起了另一個人。
我沒有那麼傷心了。
「海風...有點冷呢......」我轉過身,帶著一點跑進我鞋子的沙子回去,也為這片土地灑落些看不見的眼淚。
「早晨啊!老江!」老張向我摟了過來,「你又看妹啦?」「你才看妹吧!全學校都知道你最好色。」我一臉嫌棄。老張全名叫張耀雄,是我的同班同學兼損友。而我叫江子林,跟老張一樣,是三年C班的學生,我們讀的學校叫碧珍中學,而現在則是我們上學路上的日常。
「不是啊,你想想啊,有妹不看,罪大惡極!何況這是男人的天性,為何不遵從天性呢?所以我那不叫好色,我是天性的執行者、隨慾的哲學家!」「恭喜你,你同時侮辱了男人和哲學。」「你也不是這樣嗎?看看你之前的妹......」他看到我兇惡的眼神,便把話收回去了。「是的是的,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見他那麼「誠懇」地道歉,我只能強忍着怒火原諒他。
「你看!」他指着前面的方向,「是邱學姐!女神啊!」老張說的人叫邱詩雅,是學校的大美人。我校美女如雲,她是當中的一員,當然也是那種出類拔萃鶴立雞群的存在,但以上這些當然是只是以他的外貌作評價,不過聽說她的性格很難跟人相處,也有一些不好的傳言。
「你看!她飽滿的上圍,纖瘦的腰部,豐滿的臀部,飄逸的黑色長髮,加上這無懈可擊的蛋臉,根本完美!啊!她是我的女神啊!你說,你對她有沒有意思?」「別說了,變態。」我微舉右手示意他別再說下去。「什麼嘛,你是男人吧?是男人有這樣的想法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不對,是任何男人都會這樣想,不是這樣想的都不是正常男人!」老張異常的激動。 「夠了變態,只有你這樣想而已。」我無奈地說道。
就這樣,我跟老張吵吵鬧鬧地回到學校。
「叮噹!」下課鐘聲響起,班上的一躍而出,而我則等着人流散去。「又去當苦工啦?」「嗯。」「你去吧,我要補作業。」「好的好的......」我向老張揮手再見,去做我的「苦工」。
說實話,我跟學姐這種人幾乎沒有交集。她外表出眾,成績優秀,跟我基本沒有交集,除了這份「苦工」。
對,這份苦工就是搬報紙,上學的每天的第一或第二個小息把一疊放在圖書館的厚重報紙搬回自己課室。當初是我班上沒有人願意做,而我覺得這份工作挺簡單,就接下了。而學姐也是跟我一樣,一位報紙搬運工。她的話,大概是被她的同班同學排擠而推她去做這份工作。雖然我這樣想不太好,但是就她的現況看起來,我應該是沒有猜錯的。
她的手伸向放報紙的木架,從着寫着她的班別的架內搬出報紙。以前我沒跟她說過話,我有點猶疑要不要問她昨晚的事。
我略帶靦腆地問:「學姐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到了那個海灘?」聽到我的問話,她先是驚了一下,然後帶有敵意地回問:「你跟蹤我?」雖然被敵視,卻獲取了一個訊息ㄧㄧ昨天那位的確是她。
「我沒有。」我也準備把報紙搬出,「只是散心而已。」「也是,我不應該懷疑你的。」誤會解開了,「的確,有那麼可愛的女朋友,再向其他女性出手,那就太對不起她的。」這句話刺痛着我的心。
「已經不是了。」「咦?」她愕了一下。「她已經不是我女朋友了。」聽到我說這句話,她先是愕了一下,再是略帶歉意:「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板着臉,想斷開這尷尬的對話。
「你...很難過嗎?」聽到此問題的我感到有點惱怒,但看見她的眼眸鑲嵌著一點哀傷,我忍下了。
她又說:「你的心情,我懂的。要向前看。」我的怒火又再次被燃起:「你真的會懂嗎?」我心裏想的是這種不缺人愛的大美人,真的會懂被拋棄的人的心情嗎?
然而她沒有回應,而我默不出聲地離開了。
「唦唦唦......」海浪悠悠拍打沙灘,鹹鹹的風在我耳邊吹過。今天沒有晚霞,陰暗的天色在提醒着沒有帶傘的我。而在天空底下、海灘之上的是穿著校服的我、以及同樣穿著校服的學姐。
與昨晚一樣,我跟她又來到了同一個地方。
這次可是我先到達的,我可沒有跟蹤她。
雖然我跟她又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但我不想去理會她,我可不想跟只說過了幾句話的裝作很熟絡的樣子,那很噁心。
一如既往凝視着大海的她站了起身,是要回去了嗎?不,她好像是向我走過來。
她默不作聲地在我旁邊坐下。為...為什麼坐在我旁邊呢?
「為什麼要來到這裡呢?跟蹤狂學弟。」她開口打破了寧靜。「我可是先來的。」「也有可能是在埋伏我呢。」「所以你為什麼要坐在跟蹤狂旁邊呢?」「哎呀,那麼快就舉手投降了,再反駁一下啊。」「對着一口咬定對方是怎樣怎樣的人,怎麼反駁也是徒然。」「是嗎?」面向我的臉又轉向大海,「你是被甩的那一方,對吧?」她突然問這句話,有點嚇到我。「與你無關!」這語氣已經是我對她最後的尊敬。「的確呢。」她又站起身,拍拍在裙子上的沙粒。
「轟隆!」雷聲鳴動。學姐好像受到驚嚇, 瞪大了眼睛。隨後,天上下起了傍陀大雨,她匆忙地打開了傘,而淋著大雨的我依舊坐在那裡,但很快就被一個黑影籠罩著。
「喂!你是笨蛋嗎?怎麼還不走?」她為我撐起了傘。「你不覺得此刻很美嗎?」「你是笨蛋嗎!」 她一邊罵着,一邊看向雨景。在那瞬間,也許她已經理解到我所說的事,所以她才會看到此景後頓了一下。
點雨細打,喚回邱詩雅的意識:「別看了。」她向我伸出左手,「沒什麼好看的。」我從她的臉部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從她的瞳孔中,看見來自深處的憂鬱。
我看到我自己。
「總而然之,給我起來。」她晃動一下她的手,示意要拉我上來。
我沒有說話,也伸出了手。
在滂沱大雨中,兩個身影在雨霧中消散。
雨停,已晚。
我躺臥在床上,仿佛失去靈魂般滑動着手機,螢幕裏的是一張張與她相處時拍下的照片。我很想忘記她,但更捨不得她。現在的我,如果只能用一句話來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彷彿失去了部分身體一般。
我在淌血。
我放下手機,打算洗滌身體。
在那一夜,沒有人會知道我在狹小的浴室痛哭過,我再也不會記得我逝去的淚水。
「叮噹!」午膳時間的鐘聲響起,我與老張緩緩走向飯堂。現在已經是明日的中午,準確來說是今天的中午,午膳時間已到,我已經比起昨天的我堅強了許多,至少我是如此認為的。由於我與那個女人都是在同一間學校上學,所以有時間會「不小心」見面。雖然她想躲我,我也怕她,但這種見面始終一定會有的。不過有個好消息,只要忍過這學期就好,下個年級她就會轉校。
「咕咕......」我肚子響了。失戀也要吃飯啊!
我眼睛掃向飯堂,在飯堂的角落裡,學姐單獨一人在飯桌上伏下。
「哦!是女神!她好像不太好的樣子,不過經歷過那些事, 的確會不太舒服呢。」「她怎麼了?」「她好像被甩了。」「嗯?她有交過男朋友嗎?」我想起昨天的她,難道她是在憐憫同樣處境的我嗎?「不知道。只是謠言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在這裡等我。」「喂......」我直徑向着她的方向走去。
我走到她的面前,卻一瞬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喂,你幹嘛?」老張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先走開,我有事要單獨找學姐。」他用驚嘆的眼神盯着我:「難道你......」「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是別的事啦。」
「唔嗯......」學姐突然起身了,伸着懶腰、打着哈欠,「你們在幹嘛?」她看了我一眼,就轉頭盯着老張,「你是誰?」「沒...沒事,我先走了!」老張慌張地逃跑了。
「那你呢?」她目光轉向我。「欸...那個...昨天...謝謝你。」「不用謝,只要你別做傻事就行。」「嗯...我再也不會的......」「真是的,連黃色暴雨也不躲一下......」咦?昨天是黃色暴雨嗎?好像...是的。
「給我。」她攤開手心,示意要我拿出一些東西。「給什麼?」「電話號碼啊,算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一張紙巾和一支筆。
「為...什麼?」「如果你還有什麼煩心事,就打電話找我吧。」她默默地寫着她的電話號碼,再遞給我。「哦...好......」我收下了這張紙巾。
「記得打給我。」「好......」「記得打喔,女性給男性電話號碼,男性不回電女性,可是一件很失禮的事。」她鋒利的眼神,讓我不寒而慄。
「你走吧。」她的目光又轉向無物,「還是...想跟我吃飯?」「不...不了,學姐請你慢用。」「等等!」我準備離開,卻聽到學姐的呼喊,「你覺得我很煩人嗎?」「不不不...我是覺得...你跟我一起吃飯的話...會引人誤會吧...... 況且我還約了朋友,他還在那邊等着。」「抱歉,但是我不是說這點......」「學姐,不如我們今晚再聊吧。」「好。」「那麼,再見了學姐。」我轉身離去,卻又
聽見一聲「抱歉。」。
深晚,我平躺在床上,手握著電話,正躊躇着該不該打電話給學姐,畢竟我可沒有什麼勇氣去面對她。
『記得打喔,女性給男性電話號碼,男性不回電女性,可是一件很失禮的事。』這句話給了我一點勇氣,就豁出去吧!
我按着一個又一個的電話號碼字符,一列陌生的排序,源於一張不平凡的紙巾。
「嘟嘟嘟嘟......」電話成功響起,訊號穿過萬千道路、千燈夜景,傳到另一個人的手中。「喂?」是今天聽過的聲音。「你好,學姐。是我,江子林。」「現在都十一點了,你才打電話給我。」「抱歉啊......」「沒關係,說吧,什麼事?」等等,叫我打電話的不是你嗎?「學姐...那個...我不想當一位失禮的男性。」「很好,我都要為你鼓掌了。」這句話頗有諷刺意味。「學姐,我想問一下,為什麼你會那麼關心我?是因為......」 「你別誤會了,我對你沒有那種情感。」「那麼...為什麼?」「因為...我又閒又愛多管閒事同時還很博愛吧。」「誒......那麼...為什麼你會到那海灘呢?」「因為...想看風景啊。」「誒......」「話說回來...你跟她是怎麼分手的?」「誒......」「對不起是我多管閒事我不該多問的。」她又不耐煩了。「不是這個意思...那個...我覺得我不是被真的喜歡......」我沉醉在回憶之中,「我跟她...由始至終都不像男女朋友...我是真心想跟她交往的...算了,反正也就這樣,都過去了。」「誰告白誰的?」「她告白我的。」「那人就是個婊子。」 「咦?咦咦咦!」我可沒想到這種詞彙會從她的嘴裡出現。「怎麼?對我幻想破滅了嗎?」「與其說是幻想,倒不如是形象吧。」「沒所謂,反正差不多。」
「學姐...那個......」「嗯?」「很感謝你那天的幫助!」「不用客氣。」 「那個...如果以後學姐你需要幫忙,我想我也大概想幫助你。」我想起了老張跟我說的那件事。「那就來幫助吧。」「嗯。嗯?」「明天你有空嗎?星期六。」「那個...有空。」 「那就來吧,我正好欠人手。去銅鑼灣。」「咦?到底是什麼事?」我趕緊去看一看地鐵地圖,找一找「銅鑼灣」在哪裡。「就是做點很簡單的事。」 「簡單的事?」我還在查找。「應該不多啦,不會讓你很累的,大概...... 如果你不行,我也不會怪你。這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我找到了。 「啊...不!我會去的,但是...為什麼要去哪麼遠......」我看到我與學姐都是在地鐵地圖的左上角區域,可是...銅鑼灣在下方區域啊!那種地方我一年都未必去一次。「抱歉啊,我也覺得挺遠,但是我也沒有辦法。」「沒...沒關係,我也是會去的。」
「唦唦唦!」
「學姐,你那邊什麼聲音?」「花灑的聲音啊。」「等等,花灑?學姐,你在幹嘛?」「洗澡啊。你不洗澡的嗎?」「不是,為什麼你都準備要洗澡了還跟我一直聊啊?」「很麻煩呢...這有什麼問題嗎?」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學姐跟我聊天的時候豈不是全......「學姐...像你這種年齡的女生不都會跟男生說:『我要去洗澡了。』然後音信全無嗎?」「這是什麼梗嗎?」「總之...我不打擾你洗澡了。我只想問,明天幾點等?在哪裡等?」「下午二點、銅鑼灣地鐵站。」「好,那拜拜。」「拜。」我把電話掛了。
「叮!」又有信息了,又是那一位熟悉的人。突然,一些回憶從我腦海中湧現,略帶一些感動,略帶一絲甜意,我的臉上也遺下一點落寞。
「妳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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