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encio - 3. 早餐

　　那是距今七年前出現的、詛咒般的病症。

　　先從感官開始。味覺、視覺、聽覺、嗅覺、觸覺。

　　然後在喪失感官的過程中，也漸漸失去身體的掌控權。一開始只是動作有些遲鈍，然後越來越僵硬，越來越沉重。到了後期，甚至無法言語、難以呼吸。每人發作過程長短不一，可能一日之內，也可能長達兩三年。

　　到了這一步，為期七日的石化將會開始。從指尖開始化為岩石，直到連內臟都變得冷硬。沒有人知道石化中的人是否有任何感覺──在石化之前，他們的心跳大多已經停止，也無法表達感受。

　　看不出傳染途徑，也沒有預防或治療辦法，至今已奪去了無數人的生命。光是他們所在的中歐邦聯，就死了幾十萬人──邦聯的總人口大概也才一千多萬而已。

　　就像終究會落到身上的雨水那樣，石化似乎只是時間先後的問題。

　　不過，或許從三個世紀前，人類大量移民外星的時代開始，就已經揭開了地球衰敗的序幕。

　　知雨的臉色不太好看。

　　聽保羅先生說，他演唱會前一天還有唱歌，那麼是不是多安排些工作也可以呢？從演唱會結束開始的兩天內，知雨已經接到了數封這樣的詢問。

　　毫無疑問，他是被保羅設計了。

　　餐桌前，像一頭溫馴的棕熊般的保羅正把荷包蛋邊緣的屑屑用叉子聚集起來吃掉，他的盤子除了一點油光外，乾乾淨淨。

　　如果保羅想反抗他，那麼他幾乎沒有勝算可言。保羅這種偶爾的、有意無意的宣示總會激怒他。

　　就算是在業界，保羅的發言也比他更具分量。他是音樂相關科系出身，又比他長幾歲，本來就有相關資歷，而知雨成為他的經紀人，不過是這兩年的事。

　　毫無疑問，他確實是透過關係才得到現在的工作。

　　但就算這樣也無所謂。無謂的自尊只會阻礙判斷。

　　「不行。」知雨說。這是他今早說的第一句話。

　　保羅抬頭，放下正打算喝的咖啡。

　　「知雨，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固執？」保羅沉著地說。「我說過好幾次，你也看到了，我的體力沒有那麼差，甚至在你的照顧下，我還變健康了。」

　　起碼保羅沒有試圖裝傻。

　　「這不叫健康，叫正常水平的生活！」知雨怒譙。「是你之前的生活太糜爛了！」

　　「你這話可不能給粉絲聽到。」保羅竟然還在微笑。「世界都變成這樣了，你還覺得我們應該以活到一百歲為目的，過著健康節制的生活嗎？」

　　「到底是誰在說不該說的話？」被當成彌賽亞的可不是知雨自己。

　　「是我，當然是我。」保羅笑了。「不過你把園丁跟清潔工都炒了，不就是為了讓我們能盡情說話嗎？」

　　「……你不要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好嗎。」被偷內衣的到底是誰？因為他們的衣服尺寸明顯有差，所以小偷根本不可能認錯。

　　「我沒有事不關己啊，我這不是在用行動表達我的意見嗎？」保羅喝了口不再滾燙的咖啡。

　　「……」從來沒聽過有人會爭取過勞的權利。

　　冷靜點，不可以被保羅激怒。相處了兩年，他可不會毫無長進。

　　知雨眨眨眼，深呼吸。

　　「不行！」知雨斬釘截鐵地拒絕。「疲勞是一點一滴累積的，如果我要辦更多表演，我自己會去找別的藝人。所以，不行！」

　　「啊，那就沒辦法了。」保羅的表情收斂了點。「不過，這樣一來，也沒有人能責備你給我太多工作。」

　　「我看起來像怕他們嗎？」

　　「不像，而且我也相信你的確不怕。」保羅站起身，拿起空碗盤。「不過，你儘管放心好了。」

　　「怎樣？」

　　保羅拿起菜瓜布。「我是不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突然死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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