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輟弦歌 - 貴客臨門

　　她夢見她在繡帕子。細細以緞絲繡那一莖一葉，一棘一瓣，不知為何。

　　「青棘為鉤綴，紅霧擬芳菲。傷我針尖刺幾回，黯臥花中魅。」她輕輕唱道。

　　微淒的商調，針線來回，似在曼舞。朦朧間仙霧裊裊。

　　「河畔人空自悲。此番冤悔，名作……」

　　她被什麼刺著了。應是針頭，抑或是繡紋上的荊棘。

　　「此番冤悔，名作……」

　　指尖點血不小心染著白帕，倒似紅豆般。絹絲慢慢化卻，光影入室，日出微暉，她睜眼，只見枕邊那方昨日借予孟宇的芍藥帕，哪有什麼荊棘？

　　淺淺拿起帕子，只覺得夢裡紅豆鮮紅的多，睜眼卻唯有蒼白無奈。回想彼夢，似哪首戲曲調子，卻再也想不起來，連曲詞亦忘得一乾二淨。

　　「主子，夫人傳你用膳。」棠依在粉簾外道。淺淺起身往母親廳堂去了。

　　「淺淺，你何時往樂府去？」王氏道。

　　「近來沒表演，只有下午的班。」

　　許姨娘帶著朱萬前來：「夫人……袁霏兒說她不與我們用膳。」

　　王氏頷首。淺淺只覺袁氏無禮。

　　「下午有客臨門。」王氏道：「等下要做些糕點備著。」

　　「府裡人不夠？」淺淺問。

　　「自家手藝比起下人做的，感覺真摯許多。」

　　「……那客人，是公儀氏的人吧？」淺淺道。

　　王氏頷首。商界閻羅，萬萬馬虎不得。

　　「那我上哪兒去？」朱萬道。

　　「上完課去找霖元堂弟吧。」許氏替他夾菜。

　　不一會兒，朱家女眷聚到內廳，桌上備著蒸籠、鍋、碗、糯粉、碎梅干、乾桂花、山藥甜泥、洋菜、蓮粉等物。

　　伯母整理道：「淺兒做簡單的糯梅糕、芙蓉蜜糖凍，聞鵲替淺兒把洋菜磨粉……袁霏兒呢？。」

　　大夥匆忙準備，不見袁氏。王氏忙叮囑淺淺：「梅子別摻多，妳每次都做太酸。」淺淺手忙腳亂，要先做蜜糖凍，聞鵲的洋菜卻還沒磨好，一臉惶惶然，只得要棠依幫忙。

　　片刻後淺淺把蜜糖、洋菜粉往鍋裡混著，要摻芙蓉瓣，棠依忙拉著她：「煮好再加！不然變了味兒，花香亦沒了。」淺淺才趕忙放下，拿鍋上灶，命聞鵲掌爐。

　　淺淺接著做糯梅糕，把梅乾、梅瓣、糯米、糖蜜攪勻。香氣四溢，沁甜心脾，彷彿身在梅園。加麵糊倒在模子裡，待要隨大夥一起蒸熟。

　　袁氏進廳，王氏冷道：「袁妹妹方才上哪去？」

　　「妾身昨兒就在老爺那裡，今天傳我同用早膳。」袁氏不以為然道。

　　淺淺不服，低聲道：「恃寵而驕。」

　　「大小姐何出此言？妾身萬萬不敢怠慢，要陪老爺用膳，自不與你們瞎忙。」然已無人作理會，蜜糖凍煮好，棠依與淺淺混了芙蓉瓣分裝，花香染了一身。

　　待忙完，卻見小她一歲的堂弟霖宗在內廳東張西望。

　　「霖宗，在尋什麼？」

　　「姐！你曉不曉得茶葉放哪兒了，我父親要我先備著。」

　　淺淺常泡茶，去櫥櫃裡挑了幾些出來：「這上等龍井公儀氏的人應已喝慣，這大員金萱挺難得，這是錫蘭茶，甚有異域風味……。」

　　介紹一輪，霖宗眼花撩亂，俊俏的臉上寫滿疑惑。淺淺無法，讓他拿了茶具跟一些茶葉。

　　「現在萬兒跟霖元在一塊吧？」淺淺問道。

　　「對，先生似乎有事沒來。，……姐你忙你的，我先走了啊。」

　　淺淺在凝固的蜜糖凍上各放兩瓣蓮花，芙蓉蜜糖凍便完成了。晶瑩剔透，芬芳馥郁，只差不大冰涼。

　　「棠依，這拿去隔水冰鎮。」

　　蒸籠出來了，豔香撲鼻。眾人一擁而上，淺淺怕攪局，先上樓回房間更衣。

　　待她換了一襲朝服，梳妝完畢，糕點已整理好了。

　　王氏見她，道：「妳的糯梅糕還滿成功，已裝飾完。替我把桂花干抹到這上頭吧。」她指著一疊頗精緻的雙色桂花糕，淺淺跟著大家忙了起來。忙完桂花糕，把糯梅糕盛盤，又去看芙蓉凍涼了沒有，渾身給花香浸遍了。

　　半個時辰後，王氏的雙色桂花糕、淺淺的糯梅糕、芙蓉蜜糖凍、許氏的山藥甜餅、伯母的水晶餃、白玉瓜子皆完成了。六道點心排開，甚是氣派。

　　淺淺吃了多的山藥甜餅、水晶餃，揀掉袖口的梅瓣，忙往樂府去。

　　淺淺匆匆到了德部，本是遲到，但卻只有零星幾人到了。孟宇正與陸媛插科打諢，黃湘、姜嬡柔跟則煙坐在位子上發呆。林皙低頭看著自己一雙漂亮的繡鞋。

　　「怎地？今天沒班嗎？」淺淺不拿琴，坐到位上問則煙。

　　「看來是如此，但我們幾個懶得回去了，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兒，外頭熱得緊。」

　　兩人又開始發呆。只聞孟宇跟陸媛爭吵。

　　「你實在頗矮，瞧我快跟你一樣高。」陸媛道。淺淺心裡搖頭，陸媛本就高大，且身材臃腫，自然使孟宇看起來無力的多。

　　「本公子不與愚蠢之人計較。」孟宇道。陸媛大笑著推他一把，孟宇差點沒跌倒。

　　「哈哈矮子還在辯駁。」

　　孟宇無奈，忽然想起大安的話，轉頭直視陸媛：「妳一直吵，是不是喜歡我？」

　　陸媛被他直接的問題嚇了一跳，淺淺與則煙也給他直率的問法驚了一下，掩口竊笑。

　　「你那麼矮！誰要喜歡你？」

　　「別騙了，半個京城的女孩都喜歡我。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屁啦！我哪有，你長得像猴子欸。」

　　「那我也是美猴王，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啦？」

　　孟宇執著，緊抓問題不放。淺淺、則煙、黃湘跟姜嬡柔笑得天翻地覆。陸媛一邊罵他一邊走去旁邊長板凳坐下，孟宇問不出所以然，亦回位子了。

　　坐下半晌，他隱隱聞到幽香，起初作是脂粉味，但這味道清新淡雅，甚不似脂粉、香水。原以為是桂花的味道，又有芙蓉的清香，卻摻著梅花跟糯米的甜味。

　　這味道令他想起公主御賜的鹽梅糕，驀然發現幽香正是從自己左側的淺淺身上散發出來的，一下子舌尖都是那入口及化的甘甜。

　　「她定喜歡你，千真萬確。」大安的話轟然於耳，孟宇心裡一緊張，又習慣性咬手，偷偷斜睨著淺淺。她就是冰晶雕出來的女子，似一點溫度都沒有，怎可能會喜歡他呢？大安的玩笑話未免太荒唐。

　　他不自覺溺於沁甜的芳香中，如臥在冰晶砌的蜜糖凍裡一樣。

　　「嘿！怎麼沒人。」葉襟粗糙把門推開，琴丟在凳上往自己的位子去，把本在思量的孟宇給叫醒了。

　　「唉，好無聊。」孟宇才發現大家都坐著許久，唯林皙、陸媛正要離開。「我要找東西玩。」

　　孟宇在案溝裡挖到一支短簪，倒是頗精緻。上面一朵細小的紅梅，底下三條串珠作流蘇。

　　他沒什麼品賞興致，見葉襟找到一個破花瓶，便試試口徑，正好能用簪子玩投壺。

　　則煙拉著淺淺去坐後面比較舒適的長凳，其他女孩也隨著去，把席位的區塊給他們倆。孟宇他們倒玩得盡興，女孩們不解的看著他們。

　　「這記冊的字好醜喔。」黃湘翻著出席紀錄。

　　「孟宇寫的啊，說什麼桌子不好寫。」姜嬡柔道。

　　淺淺待要一探究竟，孟宇本在玩的簪子卻滑到黃湘腳邊，她敏捷拾起，卻不知所措，忙推給姜嬡柔。姜嬡柔見孟宇跑來，急塞給則煙。

　　「淺淺淺淺，莫給他找著了。」則煙推她道。

　　孟宇到了長凳邊，淺淺手腕一轉，簪子就入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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