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輟弦歌 - 身無彩鳳雙飛翼

　　淺淺突然聽到孟宇叫自己，忙抬頭，一支冷箭卻奪門而入，淺淺一驚，下意識將琴案翻起擋箭。

　　倏地一聲，箭穿箏琴，森寒的鋒芒露出一半。淺淺驚駭看著致命的利刃，接著極緩慢，極緩慢地抬頭。

　　四目相對，淺淺望入孟宇深邃的眼睛，像看著深淵。

　　「不是，朱淺淺，我沒有……不是，我不小心……。」

　　淺淺不語，靜靜在琴後拿出袖裡的梅花簪，眼神欣喜閃耀著，盡是柔情。

　　「不是，朱淺淺，我沒有要……對不起，我不小心……。」孟宇怕她誤會，忙道歉，但淺淺已聽不進去，只是依戀地望著孟宇。

　　孟宇……。淺淺在心裡盤算著，若剛剛能被他殺掉就不用記掛著他。困於深宮，愛而不得，難道不是生不如死？

　　她本來是風光的朱府嫡長女，如今卻身陷內宮，沒有孟宇，還能往哪裡去？

　　她突然不要命了。思量片刻，心意已決，淺淺猛然揚起花簪要刺入心臟。孟宇驚愕又無助地看著。

　　突然有人從後面飛撲過來：「淺淺！淺淺你要做什麼！」

　　紫萱奪過簪子，一旁琴弦遭劃斷，白芷忙拉開淺淺，但淺淺卻伸手緊抓箭刃，手掌被割開，鮮血淋漓，淺淺又用力，想割開手腕，未遂，被紫萱架走。她鮮血直流，卻還是望著孟宇。孟宇不知所措地站著。

　　淺淺被送回寢房，夜幕低垂，紫萱派人呈上助眠藥。她跟白芷本下樓要提醒淺淺夜深不能發出聲響，卻正好見她要自盡。現在想起，心有余悸。

　　淺淺呆呆躺著，不久後睡去。白芷替她清理傷口，敷上藥才回司簿寢房。

　　紫萱不安，喚芙蓉來：「妳找宮女徹夜守著她，免得又出事。」接著才入帳睡下。

　　芙蓉找了粉鳶、綠鶯，她倆坐著一面打毛線一面看顧淺淺。淺淺熟睡，但眉頭輕鎖，片刻後淚珠滑下，粉鳶輕輕替她拭去。

　　「青棘為鉤綴，紅霧擬芳菲。」淺淺在夢境中遊蕩，又唱這一首曲。她覺得耳熟，知道自己在夢裡唱過，但不知道是什麼詞。

　　夢裡只有幾個顏色，灰藍的輕煙，白色的霧，她手掌上的鮮紅。

　　「傷我針尖次幾回，黯臥花中魅。」她看了看手上的絹帕，上面沾著自己手掌上的鮮血。鮮血化開地像一朵又一朵紅花。

　　「河畔人空自悲，此番冤悔，名作……。」淺淺試圖辨認帕上之花，又空洞地看著手上的傷口。

　　「噢，孟宇，要我死。」淺淺呢喃。她翻找袖中的簪子，以為找到了，拉出。

　　不是，不是花簪。

　　是一把精緻的紫檀匕首，刃上沾著自己手掌的鮮血。朱紅的雕花鮮明漂亮，淺淺拿近些細看。

　　上面細小地刻著好多人的名字，腥味濃重。「錦瑰」、「嚴採蘩」、「薛鴻」，其餘淺淺不認得。她鬆手任紫檀匕首逝於霧中，但它卻迸裂，鮮血四濺，漸漸成了洶湧的瀑布，源源不絕地要吞噬她。

　　淺淺驚駭地睜大眼，卻猛然清醒，見自己在寢房裡，日光溫暖，綠鶯關切坐在一旁。

　　「司記可好些？」

　　「什麼？我很好……現在什麼時刻？」

　　「將要正午。」

　　「我睡那麼久？！」淺淺急要起身，芙蓉卻端著敷藥入房，綠鶯離去。

　　「司記請歇下，尚宮大人准休到右手能寫字，才方便辦公。昨晚的助眠藥本就會讓司記睡得久，不必擔憂。」淺淺坐起身，芙蓉替她換藥包紮。

　　「……尚宮知道什麼，怎麼准假了？」淺淺試探地問，該不會連孟宇都被扯上了。

　　「司簿白芷告知尚宮大人，弓箭手為伏擊異鳥而誤發利箭，致您受傷。」

　　淺淺暗暗點頭，白芷把整件事遮瞞過了。

　　「淺淺！妳醒了！」紫萱進了寢房，興奮道：「下午公文少，尚宮准申時以後閒暇。你要來參觀『桂堂』嗎？」

　　「蛤，……你是說我昨天差點死掉的地方喔？」

　　「啊，對……抱歉。」紫萱道。但淺淺卻拉她出去：「走啦，昨晚當作是夢。」

　　原本簡約的琴室換了門窗，整頓清理，更加精緻。上頭題「桂堂」，門口兩側題：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金綵，字。

　　淺淺端詳著題辭，是自己取自李商隱《無題》首句。金綵的字跡端正凝重，看上去頗為氣派。

　　琴室清去瑣碎舊物，還真的寬敞如廳堂。薛鴻、吳纖纖坐在新茶几畔招呼她：「淺淺！傷口還好吧！快來吃茶。」

　　不過淺淺卻望著通向草地的大門，迷失在昨夜的回憶，孟宇深邃的眼歷歷在目，她木然地站著。她為什麼還沒死？

　　「淺淺，飯菜要涼了！」白芷帶了午膳、湯藥予她，淺淺訕訕坐下。

　　「聽說尚宮巧維請歸了！我們在猜新尚宮是誰。」白芷道。

　　「尚宮都從哪裡調任？」淺淺問。

　　「多半是宮中資歷豐厚的女官，尚宮是重任啊。」紫萱道，替她倒茶。

　　淺淺聞到茶香，觀其色澤，道：「宮裡竟有我最愛的金萱，太好了。」

　　紫萱驚奇：「妳怎麼辨認的？」

　　「朱府交易的茶葉難道不多嗎？」淺淺笑道。白芷、紫萱便派芙蓉去拿其他種類的茶。

　　淺淺依序啜飲：「嗯……這是南洋的錫蘭吧？」

　　「這是鐵觀音！我娘最愛這個了。」

　　「這我不曉得……是烏龍嗎？」

　　「那是香片茶。」芙蓉道。淺淺瞭然頷首。

　　「我覺得你最了解的還是金萱。」白芷道。

　　淺淺安靜，片刻後才說：「你們寫『金萱』兩字，再寫『杜孟宇』三字。」

　　兩人在桌上比畫半晌，不得其解。淺淺這才大笑道：「極巧妙地，筆畫一樣！『金萱』跟他的名字一樣都是二十一劃！」

　　筆畫果真一樣，紫萱、白芷驚訝不已。這可是淺淺素日多次偷寫他的姓名才偶然發現的。

　　孟宇……。她不禁望向草地，又憂愁起來。怎麼辦？淺淺忘不掉他。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淺淺心裡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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