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虛無：恣傲胤言的形相反思 - 〈占有 Reluctant〉第六回 par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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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祟胤言，你在找什麼東西嗎？」

　　「不，純粹有點疲憊。」

　　連短髮女這種等級的肉塊都能察覺到我眼神游移，臉部控制得再加強。

　　腦中才剛閃過觀測對象可能不會到校的念頭，轉瞬，一頭烏亮的醒目秀髮，自眼前一晃而過。

　　來了。

　　努力壓抑險些揚起的嘴角，我咬緊牙列，握緊雙拳。

　　費心準備、精心布置、等待許久的實驗成果，即將揭曉。

　　所有材料早已備齊，細節手法皆已安妥，只待目標就位，由意志的衝突所構成之全新樂譜，應能奏出一首名為「行為人性」，氣勢磅礡、美妙動聽的交響曲。

　　隨口打發短髮女，將書包丟上桌面，我飛也似地奔出教室。

　　抵達目標所在的教室，不顧陌生同學狐疑的目光，我倚著門，瞇起雙眼，豺狼似地注視那位不苟言笑、微蹙眉宇、正色噘嘴的黑髮少女。

　　拉開椅子正欲落座的她，很快便注意到了經我巧思刻意擺放的冊子。小心翼翼地取出記事本，瞥見那張露出一角的紙條，黑髮少女原已蒼白的臉頰轉瞬化作慘白。個人秘密與重要隱私頓時化為烏有的巨大衝擊，恐怕已凝聚成一股無窮無盡的恐懼，將她團團包覆。那副僵硬的神情底下，究竟泛起何種情緒，幾乎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輕鬆想見。

　　她抬起眼，無神的目光升起一股足以燒盡萬物的熊熊怒火，急速掃視一周，視線停佇於方才到校的三名直升少女身上。

　　這個瞬間，鏡寧宵業已落入我所設計的完美檢驗台。

　　然而，這不過是預先設置的第一個變因罷了。

　　要成功導引人類最原始的情緒反應，與最根本的意志行為，必須創造一個分屬不同性質的極端衝突。換言之，一方的單純怒意不足以達成要求，必須讓檢驗台上的所有素材，擁有相互排斥的意念，藉以打造排除理性的純粹衝突。

　　最簡單的手段，就是創造截然不同、相互排斥、極端自信的錯誤意識；以肉塊的言語來說，就是「誤會」。

　　幾秒後，直升而來的其中一名女孩，在座位抽屜發現一枚紙片──這是我所設計的第二個變因。

　　瞥了紙片一眼，直升少女抬起頭，覷起眼來瞪向鏡寧宵。

　　黑髮少女憤怒的烏亮雙眸恰好對上這滿是挑釁的視線，直升少女嘖了一聲，將紙片遞給夥伴。不一會兒，三名直升少女不約而同地朝鏡寧宵投注極不友善的目光，以及散放在外的敵意。

　　一本冊子，兩枚紙片，陽春又廉價的佈局，便打造出完美的意志檢驗場。

　　右側嘴角輕輕發顫，我簡直忍不住溢滿胸腔的狂烈歡愉。

　　「喂喂喂，這紙條是什麼意思？」

　　無視校規，將髮尾染成紅色的直升女，繞開阻擋其間的座椅，來到鏡寧宵面前。在她身後，另外兩名直升女一邊笑，一邊從右側與後方包圍那名臉色蒼白的黑髮少女。

　　砰的一聲，挑染女將紙片拍在鏡寧宵桌上。

　　「居然敢把這種垃圾塞到我抽屜裡，很有種嘛。」她刻意揚起聲量，深怕被誰漏聽似的，以令人不適的挑釁語氣說：「喂，妳寫這什麼鬼東西？」

　　鏡寧宵瞥向桌上的紙片，微皺眉頭，抬起雙眼悄聲開口。嘴唇有動，發出的聲響卻小得連窗外的風聲都蓋不過。

　　「啊？」挑染女顯然也沒聽見細如蚊蚋的聲音。「妳說什麼？」

　　「……寫的。」

　　「喂！

　　挑染女抓起紙片，揉成一團，往黑髮少女的額頭上砸。

　　她揪住鏡寧宵的瀏海，對著和臉頰一樣白皙的小巧耳朵，揚聲大喊：「有本事反抗，就給我講大聲一點！」

　　鏡寧宵緊闔雙眼，噘起嘴尖。過大的聲量顯然讓她感到痛苦，眉頭、眼眶和鼻頭擠皺起來，唯有那桃紅色的唇瓣，依然維持著表彰不滿的ㄇ字形。

　　她沒有積極掙扎，只緩緩睜開眼，瞪向對方。

　　「那不是我寫的。」

　　「不是妳寫的？哦──難道是有人想替妳出頭？」挑染女使勁扯動鏡寧宵烏亮的黑髮，咧嘴一笑。「妳瞧這上面寫了什麼……『請不要亂丟我的東西』，這種鬼話除了妳之外，還有誰會寫？難不成，妳認為教室中有某個善心人士願意出頭，在無人察覺的一大清早，塞這張紙條？」

　　鏡寧宵緊抿唇瓣，沉默不語。

　　挑染女一把將她推開，捻起紙片，高舉半空。

　　「這張紙條，在我進入教室前就在抽屜裡了。」她瞪大那雙目中無人的眼眸，掃視教室眾人，揚聲說：「如果不是這傢伙塞的，勢必有某個人在我到校之前，將這玩意兒藏進我的抽屜。」

　　她向前邁步，的步伐伴隨沉重的悶響。來到自己的座位旁，立定俯視周圍的幾位同學，在這滿溢威嚇的犀利目光下，別說出聲，根本沒幾個人敢抬頭。

　　她使勁拍擊右手邊那名男同學的桌面，說：「你幾點到校的？」

　　「七、七點多。」

　　「那時有幾個人了？」

　　「很少。」他環顧四周，眨了眨眼。「絕、絕對不是我，我根本就不想管她，我──」

　　「我知道不是你。」

　　挑染女拍拍他的頭，咧嘴一笑，甩起長髮轉身走開。

　　回到鏡寧宵桌前，她再次拉住對方瀏海，揚起挑釁的笑，彎腰說道：「看來不是其他人放的耶。喂，妳覺得呢？」

　　「我說了，不是我放的。」

　　「妳覺得我會相信嗎？」

　　挑染女的掌心猛力打在黑髮少女額上。拍擊聲響不大，但鏡寧宵的前額轉瞬發紅，可見力道不小。

　　「……我真的沒放。」

　　「妳什麼時候到校的？」

　　「剛剛。」

　　一記拍擊再次打上泛紅的前額。

　　「幾點幾分到的？」

　　「七點三十分……」

　　「喂。」挑染女回過頭，朝前方喊：「七點三十分時，你人在哪裡？」

　　「座、座位上。」剛被質問過的男同學，縮起肩頭回答。

　　「這傢伙有沒有經過那裡？」

　　男同學愣了半晌，來回望著鏡寧宵與挑染女，沒有回應。

　　看來，即便是遭到霸凌的對象，鏡寧宵卻不是層級化欺凌的目標。簡言之，並非每個階層的每個人都真心討厭她，或多或少是迎合環境，為了保全自身，不得不積極或消極地加入霸凌行列。

　　得不到答案的挑染女，大大嘆了口氣，鬆開鏡寧宵的頭髮，用力朝她頭頂捶了一下。黑髮少女擠擰雙眼，眉頭皺得很深，卻始終沒因疼痛發出任何叫喊。

　　面對攻擊時，人類的反應極其多樣，單純迴避不做反應，是相對安全，也相對容易的手法。然而，當施暴者的行為毫無邏輯，甚或參雜自我尊嚴或社會壓力等無形因素，所得的成果恐將不如預期。

　　鏡寧宵的沉默，顯然讓挑染女唱起一場尷尬的獨角戲。消極的羞辱，必會將對方的行為導至全新層次。

　　「要我別丟妳的東西啊。言下之意，就是叫我多丟一點！」

　　挑染女甩開鏡寧宵，提起掛在桌邊的側背書包，走向靠近外牆的窗戶，大臂一揚，將之拋向外頭。鏡寧宵擠皺五官，蹙眉瞪視，卻毫無掙扎跡象，連起身的意念都沒有。

　　見此光景，挑染女的視線變得更為兇暴，緊咬著牙，攫起黑髮少女桌面上的作業本與手帕。

　　說時遲，那時快，鏡寧宵一把抓住挑染女握緊手帕的臂膀。

　　這個反應不只出乎我的預料，明顯也讓挑染女震懾半晌。

　　那是一條淺黃色的乾淨手帕。

　　我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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