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惠,可以嗎?要不要幫妳搬一點?」第二天早上,自然是要搬課本了。濱海高中是男女分班的,據說是五十餘年來的傳統。所以搬課本的時候,自然沒有男生可以。曉玫的運動神經好,自然沒什麼問題,便擔心的看著我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PNwMt12qa
「妳還要再搬一箱嗎?妳不是已經把最輕的讓給我了?」我看著她手上比我高了整整一倍的英文課本道「不過,有點重是真的。」
「那麼給我吧」曉玫不由分說地接下我手上的課本,不過沒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果然還是不能逞強呢。」
「要回去找其他人嗎?」
「這樣太沒效率了。妳們是幾班的?」樓梯口傳來一個有些低沉的聲音,不久之後一個理著短髮,體格高大壯碩,臉孔上卻沒有什麼表情的人身著制服進入我們的視線。男性的制服是白色的襯衫,配上酒紅色的西裝褲和皮鞋,右胸上的校徽是淺藍的的波浪圖樣,再往上約一公分即可看到學號和名字,用青色的線繡著 100427 謝仁祥,代表著是高三的學長。
「啊,一年五班,謝謝學長。」曉玫率先開口
「謝什麼,舉手之勞。」學長把頭撇了過去,在這比昨天更煩躁嘈雜的熱浪和蟬聲之中,他的聲音沉穩如同我身後層疊的山巒,總感覺使人安心
「對了,雅惠,妳想好要加入什麼社團了嗎?」
「妳應該還是籃球吧?」
「當然」提起籃球,曉玫的眼睛總是雪亮的
「不過我的興趣本來就和別人不一樣啊」我嘆了一口氣。或許是因為哥的關係,從國中開始,只要有閒暇時間,我就會沉浸在文字與音符所構築的世界,對我來說那些創造出的世界雖說虛幻,卻也因此真實,以最浪漫的筆法描寫出人的聯覺,用音律的鏗鏘頌讚一切,無論是生或死,善或惡。或許就如同哈姆雷特的台詞,縱使身處胡桃,我仍想像自己是萬千世界的君王。
「說起來,我們學校還真有個鹽田詩社。」
「名字聽起來挺有趣的,下次去看看吧。」
「我們到了」學長把書放在班級前面,而後便逕自離開我們的視線
「原本還想和他道謝的呢」曉玫道
「我們下次還有緣吧?」我望著他已經遠去的背影
「林雅惠,外找!」才在冷氣房裡坐下來沒多久,便聽到外面有人找我,這不禁讓我感到意外。聽哥說過,高中有一個叫做什麼直屬的傳統,據說只想要得到片刻寧靜的他也深受其害。如果是直屬的話,那麼我當拒她於千里之外了。打開門,我再次暴露在蟬聲、海風聲、冷氣聲互相交疊的感覺之中,太過炎熱的艷陽使我近乎昏厥。
「妳就是燦陽學長經常提到的妹妹吧」女生的制服是短袖白色襯衫,有桃紅色的滾邊。領子下面是格紋小領帶,順著滾邊便可以看到酒紅色的A字裙。女生的學號是繡在右邊,用桃紅色的繡線寫著 110504李慕華。學姐的腿穿的是白色的過膝長襪,樂福鞋似乎可以如同海洋,反射出點點金光。她的臉被綁著低馬尾的黑髮所鑲嵌,表現出令人安心的成熟。無框橢圓眼鏡之下,一對藍色瞳孔瀰漫著希臘式的,樂觀與哀愁並陳的美麗詩意,無意之間使我放下了原本的念頭
「學姐認識哥?」
「他是我很喜歡的學長,常常提到妳。來,這個先給妳。」學姐從背後拿出兩瓶飲料,我接過其中一瓶,是檸檬紅茶。扭開之後,先是淺嚐一口,其酸甜如同豔陽的味道總讓我想起哥。學姐的聲音如同一個天生的次女高音,散發出和她的眼睛一樣的,如同潮水般沉靜的深藍色,髮際間飄散著些微的紫丁香味
「謝謝學姐啦。」
「果然,學長說的沒錯,妳就像是一個惹人喜愛的妹妹,難怪學長這麼疼愛妳」學姐看著我,流露出的笑容是有些溫暖的,如同陽光一般「啊對了,以後就別叫我學姐了,總感覺有些距離。」
「不然,慕華姐?」
「能夠用跟學長差不多的稱號,是我的榮幸吧。」慕華姐笑了笑「然後,今天來找妳有一件事」慕華姐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折得整齊的傳單「林雅惠,我以第二十六屆社長的身分,誠摯邀請妳加入鹽田詩社。」
我翻開傳單,裡頭用娟秀的字體,大抵是鋼筆字寫著「在貧瘠的鹽分地帶,我們筆耕自己的情感。用太陽,用風灌溉著最真摯的話語,追求我們心中的阿克美。」
「真是個有趣的名字。」
「這句話是學長想的喔。」
「很像是他會講的話呢。」說完之後,兩人一同笑了出來
「那麼,下個禮拜三迎新見了。」
「恩,學姐再見。」
「小惠,今天幫妳準備大餐,我還在煮,妳就自己回來吧」放學的時候,哥傳了這樣的訊息
「曉玫,一起走」我轉向一旁的曉玫
「抱歉,我和同學約好了要打球了。」曉玫也向我道歉,看來我今天要自己回家了
教室後面有一個圓形的平台,可以看到順著西斜的陽光,國旗緩緩落下。再往外延伸,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洋,我居高臨下底望著。身後傳來悠揚的,晶瑩剔透而溫暖的,如同貝多芬的緩版一般慢慢歌唱的樂聲。寫在降E大調上,是那樣溫暖底吟唱著,近乎使人落淚。這是布拉姆斯 第三號奏鳴曲的第二樂章,觸鍵是那樣平滑,溫暖,如同海鳥銜著無數歸來的訊息,緩緩吟唱。我順著音樂,順著陽光走過去,遠離了太嘈雜道奪去我近乎所有意志的蟬聲和太過熱烈的陽光,反而感覺到一絲安定和涼爽,似寫予有情人最真摯而浪漫的文字。
循著陽光撿拾音符,那個動機逐漸擴大,佔滿了我的所有思維。那個聲音如同怕西法爾的前奏曲,吸引著我進入蒙薩瓦城。燈火逐漸晦暗,也因此給未蒸發的過飽和詩意更多的空間,好似每踩踏一步就會掀起太多聯想的漣漪。而後是由頑固低音和省泳班旋律組成的B段,似在無人的小教堂間,對神最虔誠的祈禱,而後由回音擴大為幻想,最後變成讓我全部沉浸於其中的海潮。我循著聲音走去,最後停在一個有些破舊的小琴房之前。那台直立式鋼琴有些跑調,聲音有些悶悶的,卻不妨礙他在其中讓幻想無盡馳騁。在幻想過後,一個單音發展而成的尾奏使我落淚。
令我驚訝的是,那個人便是早上幫了我的謝學長。他完全沉浸在音樂之中,張持有度的肌肉好似浸泡在音樂的大洋裡。早上沒有仔細看,現在才發現,他的瞳孔是紅色的,或許是琴房本身的味道,音樂之中散發出一陣使人安心的樟木香味,如同他頭頂那張布拉姆斯的畫像,在嚴肅之下隱藏著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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