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格那舉起雙手投降,四名邊境守備軍由樹叢後走出,他們其中一人持匕首抵在吉姆頸邊。雖然人沒事,可雙臂給綑綁背後,口中還塞著一根沒去皮的紅薯。
「這傢伙沒有說謊呢。」一名箭手從路旁草堆竄出,他合起弦,把玩箭矢道:「鳶翼城的少爺真的在河裡捉魚。」
「遲來的正義,我終於能為萊夫報仇!」另一位左臉帶有刀疤的男人對夏格那露出興奮的笑容道。
「波哥,你兄弟的事我們非常遺憾。但鳶翼城少爺今日出現在咱們面前,不是給你報仇雪恨,而是天賜的大禮。」滿面橫肉的中年人是這隊伍的領頭,他坐到營火前,拿湯勺攪拌起玉米粥說。
「敢問幾位荒野的守護者,既然知道我們來自普頓萊斯,為何大家還會呈現這種尷尬的情況?」夏格那舔舔下唇,目光對向全部人問:「是有什麼誤會嗎?」
「誤會?我只想把你曝屍荒野!」刀疤波哥抽出刀背為鋸齒的匕首將夏格那按到地上高聲喊道。其他邊境守備軍趕緊上前阻止,硬是將他從夏格那身上拉開。
夏格那猛然起身,本以為是反擊的好時機,卻瞧箭矢正瞄準自己,而吉姆仍被挾持在對方手中。於是只好丟開手中暗藏的小刀,放棄反抗,讓剛才持劍抵住自己的傢伙捆起雙手:「管好那瘋子。」
話才說完,他後腦就被搥上一拳,對方毫不留情的再補上一腳罵道:「噁心的魚人,真不知死活。」
夏格那只有在訓練時挨過揍,那感覺令他無比厭惡,雖然當下沒有疼到讓人發出哀嚎,但胸中的篝火已開始隱隱燃燒:「你們實在勇氣可嘉……。」
「不服氣嗎?要叫你父親過來?可惜他人遠在希爾飛。」邊境守備軍不懷好意地與同伴嘲笑道:「讓你被揍得不明不白也說不太過去,這位激動的波哥前幾天才失去了親生大哥。你一定想說關我屁事,但偏偏好死不死就是和你有關。」
「我記得之前解決的叛徒叫埃沃特,以年紀來說,作他大哥未免太年輕。」夏格那蠻不在乎地回道,可隨之他馬上後悔說出這句話。
倘若眼前這群傢伙剛好是埃沃特的同夥,那他肯定是死路一條。這對於找回露斐兒來說毫無幫助。
「哈,你殺得了埃沃特,那我也能戰勝喬達利頓!」邊境守備軍們笑得更開懷,領頭的男人繼續講道:「我常想你們魚人應該跟戲班那群怪胎一起去巡迴表演才對,怎麼能住在普頓萊斯整天吃香喝辣?哎呀,話說回來,波哥會那麼生氣,也是因為你同族殺了他大哥,對方長得還跟你一樣,頭髮要藍不藍要金不金,還有一對噁心的瞳孔。」
「希望你們能就事論事,別牽拖。」夏格那挺好奇整個奧特洛可能就自己擁有獨一無二的模樣,有機會還真想看看他所說的魚人。但機會,也得靠爭取而來:「剛才聽見你們說我是大禮,若沒想錯,我應該有作為人質的價值,相信我義姐不會吝嗇交付贖金。」
「然後換來所有領地治安官追捕?擄人勒贖不是這樣操作。」邊境守備軍說:「把你交給卡洛斯.安迪亞才會達到最大效益,除了能保全我們大夥兒外,隔天還能相安無事的繼續做邊境守備軍。」
「那還猶豫什麼?不義之財來得快去得快,向來不等人。」聽見卡洛斯,露斐兒的事頓時被師傅遭叛軍害死的怒火取代。夏格那暗忖著,要是有機會接近叛軍首領,他必會親自手刃對方。
「別急,我們還得商研議價。」邊境守備軍嚐口煮焦的玉米粥,蹙起眉頭吐掉說道:「兄弟們,我們話說完了,也賞他根紅薯吧。」
兩名守備軍勾緊夏格那的雙臂,另一名撿起掉在地上的紅薯。正準備塞進他口中,眾人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快馬騁馳。
篤篤馬蹄越漸響亮,身穿紫色長袍的年輕人,在營地前勒馬。他見夏格那被人架住,立即下馬阻止道:「放手,無禮之徒,難道不知道他是鳶翼城少爺?」
夏格那從袍裝與態度,猜測對方應該是凝慧城的魔法師,心裡不禁歡呼總算有幫手前來:「看來你們的計畫泡湯囉。」
邊境守備軍彼此互視,準備餵紅薯的守備軍對領頭的人說道:「史班德,他是貝德林的徒弟。」
「就算是沃德雷夫來也一樣,我要那小子償命!」波哥淒厲怒吼,臉上的疤痕與肌肉都扭曲變形。
「我認得他,泰加是嗎?」史班德將湯勺扔回鍋中,他搔搔髮絲參差的禿頂,走向魔法師學徒笑說:「抱歉,恕難從命。」
「你們這群枉法之……。」泰加來不及說完,箭手老早繞至他身後,拿著劍柄從後腦勺敲下去。
「這小子算今晚的贈品嗎?可憐的貝德林大師要失去徒弟囉。」史班德拎起泰加昏厥的腦袋說。
邊境守備軍押著他們上舢舨,悠悠緩緩地渡河。夏格那與吉姆被捆在一塊兒,再用同條繩子拉出一段纏住泰加的臂膀。
照史班德的說法:縱使途中夏格那跳水逃離,其他兩人也會拖累他。三人中,泰加會先溺死,夏格那為了顧及吉姆而浮出水面換氣。這時候箭手只要射死吉姆,諒夏格那也游不遠。
他們來到對岸,又走了一段路,最後抵達一棟廢棄的木屋。史班德分配弟兄們,兩人前去連絡卡洛斯,箭手上屋頂望哨,自己、波哥和另一名同伴負責看守人質。
瞧外頭搖曳的火光,耳聽邊境守備軍討論著領到叛軍賞金後,要如何花用。三人囚禁在倉庫中,裏頭唯一沒被塞住嘴巴的泰加,他背靠櫃子,轉頭向普頓萊斯的囚友壓聲說道:「我和師傅有遇到露斐兒小姐,因為當時沒搞清楚緣由,加上師傅又討厭魚人,所以把她趕走。現在想想,要是當時求師傅留她下來,咱們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泰加見夏格那與吉姆同時用質疑的死魚眼盯向自己辯駁道:「你們別用和那老獵人一樣的眼神看我。師傅不會讓她靠近凝慧城,放她在城外也怕百姓遭到襲擊……,我們別無選擇啊。」
因為雙臂給綑綁住,泰加也只能晃動身體來代替說話時習慣的比手畫腳,他把層架上佈滿灰塵搖落,使夏格那的鼻腔開始發癢,腦袋用力向前一甩,嗚聲噴嚏。
「你不會是氣到發抖吧?」泰加吸吸鼻子,挪動屁股想離夏格那遠些,又震得一些沙塵下來。
眼眶裡滿是淚水的夏格那,又打了個噴嚏,他不停吸著鼻子搖頭,卻意外發現,牙齒完全陷入紅薯中。他動動上下顎,感覺門牙與犬齒越陷越深,於是使勁兒出力一咬,將紅薯硬生咬斷,再用舌頭把沾滿土屑的薯塊從口中頂出。
「這是你目前唯一做對的事。」夏格那擤擤鼻子,用氣音回道。身後的吉姆聽見聲音,以為自己也能試著將紅薯咬斷,不停的嗚聲出力,卻被夏格那制止:「省點力,這地方可沒牙醫呢。」
「師傅說露斐兒小姐身上的惡靈會吸乾獵物鮮血,竊取外型,現在看到你,終於驗證那句話。」泰加輕咳幾聲,盯著夏格那的雙眼像看見寶物般說道:「你是倖存下來的人呀。」
「對,不過也可能是死神安排另一條路給我。」夏格那清清喉嚨回道:「如果我們沒有逃出這座破倉庫的話,大家最後還是得結伴同行。」
「師傅會知道我們在哪,現在只要靜靜等他就可以了。」泰加不顯慌張,他突然湊近夏格那嗅一嗅說:「咦,你身上的味道散發出一股魔力。」
「這緊要關頭,你還有心情對裸上身的少年調情!」夏格那別過頭瞪向泰加說道。
「我不是這意思。」泰加強調:「看你內層瞳孔縮得像條線,這表示你現在情緒非常高漲。」
「難道用聞的就可以知道這件事,別唬弄我了!」夏格那真想掙脫繩索,痛毆身旁這變態的傢伙。
「嘿,每位魔法師感知的方式不同,像我師傅看兩眼就能分辨誰中了什麼魔法。而我雖然見識沒他那麼廣,但也可以用嗅覺來探知。」泰加立即反駁道:「你被人施了咒,身上正散發出一股野獸的氣息。」
「聽你鬼扯,我是魚人,魔法在我身上無效!」夏格那正打算繼續罵下去,可他隨即想起捉魚時的奇妙經歷,眉頭不禁一鬆說道:「等等,我稍早在河裡,不曉得為什麼,身體像融入水中,整個人給一股強勁的水流帶到上游源頭。」
「之後你有看到什麼或聽到什麼嗎?」魚人的魔法經歷,大概連沃德雷夫都沒聽過。這使得泰加興致勃勃地追問。
「我進到一座洞窟,裡頭有群穿著白袍的魚人,他們每個人帶著一頭動物,好像在祭祀什麼東西。」夏格那盡可能地回憶畫面道:「祭祀到一半,他們開始生吃那些祭品,可祭品流出的鮮血卻將他們融化,變成一大攤血水流到河裡。最後,僅剩的魚人勺了一碗混著血的河水逼我喝下去,嘴裡還唸道什麼:『薩卡巴』,過沒多久我又被那股流勁拉回原處。」
「薩卡巴?聽來很玄,我回去查查看是什麼意思。畢竟整片西境除了普頓萊斯以外,其他地方沒有魚人,但你能講得身歷其境,我想可能和你身上的味道有所關聯。」泰加推測道:「獲救後我會幫你問問師傅。現在就我所知,魔法直接對你施展無效,必須改變方式才會有用。由於水從天而降,匯集溪流進入海中,再不斷循環。很有可能,接觸萬物的河水,在你身上起了作用,觸發某種條件,使法術得以成立。但你這段經歷有何含意,我目前也沒辦法解答。」
「我出發時,救我的巫醫說,我和露斐兒現在血脈相連,有某種力量或靈感可以讓我找到她,因此我在想那會不會是個線索?」夏格那皺眉思索,雖然他很清楚,泰加沒辦法給予肯定的回覆:「那我怎麼沒見到露斐兒,或者我看到的,就是露斐兒的遭遇……?」
「沒確定前先不要預設立場。」泰加趕緊接著說:「水裡也會承載錯誤的訊息,你知道幻術都得透過水來施展嗎?而且大部分的迷幻藥都是用水調合的。」
「所以有人在上游製作迷幻藥倒到河裡?」這句話說出來,夏格那只覺得自己在胡言亂語。
「可能、曾經有迷幻藥,抑或者有人正在施展幻術卻不幸落入河中,雖然被水流稀釋了,但偏偏在你捕魚時,無意間觸發魔法,導致你有這番經歷也說不定。」泰加解釋道:「像訪間有些說書人不是會講述遇見鬼怪的經歷嗎?聽完後存疑的魔法師稍微查證,會發現他們十之八九都是吃了迷幻藥或是被施了幻術。」
夏格那聽完滿腹疑惑,但他尊重專業,只能先接受泰加的說法。而他除了談話外,不時也注意外頭動靜。現在聽起來,喧鬧聊天變成陣陣打鼾,應該是邊境守備軍開始輪班守夜。
「難道貝德林大師還沒發現你沒回城?」夏格那挪動身子,緩解下背僵硬問道。
「或許師傅已經渡河,正計畫要如何攻破。」泰加充滿信心回答。
「我覺得叛軍先來的機會比較大,吉姆認為呢?噢,我忘記你沒辦法說話。」夏格那撇過頭無奈地說道,並聽吉姆嗚嗚兩聲回覆。
外頭窸窣作響,夏格那察覺有別於先前的聲音。他立即噤口。見門框前,一襲人影遮蔽爐火的光芒,側臉上露出不規則的刀疤。
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BsnkbDhmH
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n7uihme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