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由侍者帶路,從大帳後頭的羊腸小徑離去。夜晚的山霧已散,月光不時給浮雲遮蔽。為了避免讓追兵發現,狄肯提著從薩托那裏要來的燭燈,用皮革蓋住一半走在隊首。前方的山路與岩壁雖然貌似險峻,但走起來比馬車踏實許多。
他們才抵達山腰,狄肯決定離開小徑,進入顛簸難行的森林。由於其他夥伴沒有抗議,德恩也只能悶聲跟著走。一股腦兒的趕路讓人感覺連時間都變得漫長,直到德恩連抬起腳都感到乏力時,終於耐不住向狄肯問道:「我們在走捷徑嗎?」
「不,是走山路很容易被追上。」狄肯若有所思地回道。
「你剛才怎麼沒問薩托,御察士為何需要星石?」德恩調適著呼吸順便問道。
「應該說命令御察士的人,為何需要星石?薩托在談話中刻意避開,表示他不確定我身上有什麼,或者他想讓我親口說出來。」狄肯答道:「現在瓦拉切特知道艾妮的研究,那很有可能他會把星石與研究聯繫在一起。但姑且不論它們之間有沒有關聯,倘若我把這件事說出來,薩托恐怕會用盡方法拖延我們,並派人通知瓦拉切特。到時候,我們將變成人質,星石也可能被奪走,旅程就在谷泉關告終。」
「你的決定目前看來沒錯,跟他們攪和,我不認為是件好事。」肖溫扶著樹幹講道:「和叛軍首領合作就像有隻手臂搭在肩上,摔落懸崖時他會拉你一把,但翻臉時也能把你勒死。只可惜我們那兩隻雞,唉……,本來想說今天晚餐會很豐盛。」
「我才想抱怨沒洗到澡。」潔西卡攀過倒樹,觀看四周巨木圍繞,有些粗根從地面隆起,像座低矮的拱門,有些交錯成窟窿,剛好讓人能縮進去:「這位置不錯,離山路又遠。」
「就在這紮營吧。」狄肯宣布完將燭燈捏熄。
森林的夜幕瞬間蓋下來,德恩聽見潔西卡攤開睡毯,肖溫好像找到一處凹窩啃起乾糧。他坐下來用手確認地勢平坦,稍微喝點水,便套起兜帽。眼前的黑暗令他憶起被關在港口的倉庫裡,本來以為那可怕的回憶會讓自己失眠,可他從今早醒來後,就沒休息過。也不知道雙眼何時閉起,疲倦好似把大刀,一下就將意識切斷,使他落入夢鄉。
當德恩再睜開眼睛,周圍仍是深夜。他習慣了黑暗,並藉由林中微弱的月光,分辨四周。森林裡很安靜,沒有蟲鳴鳥叫,只聽得見同伴熟睡的鼾聲,他躺回去翻了兩圈,發現睡意早已離去。
再度坐起身,他見離自己不遠的狄肯,倚坐樹旁,幾乎快和粗幹融為一體。
「離天亮還很久,可以的話,強迫自己再睡一會兒。」狄肯的聲音很輕卻清楚傳入德恩耳中。
「我醒來就很難睡著。」德恩沒法用狄肯那種方式說話,又怕吵到其他兩人,於是躡手躡腳到狄肯身旁說。
「我反而希望能什麼都不用想,倒頭就睡。」
「還是換我來守夜?我們走進森林裡,為得是讓鐵驍騎沒法騎馬追上,而你是以防萬一才保持清醒吧?。」一路過來德恩深覺自己在隊伍裡毫無貢獻,至少現在的情況他應該還能應付。
「你累了就把我叫醒。」狄肯思考片刻將身子往下坐,頭枕著樹根。
算是獲得狄肯的認同,沒把自己當成需要保護的旅行商人。德恩朝遠方望去,腦中這時倏然浮現薩托給他的建議。他質問自己拒絕薩托會不會後悔?也懷疑是否是因為習慣其他三位同伴,因此不想再改變?
不對,我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耐克。德恩再次確認到,他也驚覺好友走了才過數日,卻彷彿已經度過許久。這幾天的跋涉幾乎耗盡力氣沒法去思考下一步。
找到沃德雷夫夫婦或是遇見佩麗琪雅小姐,他們最多應該只能為我解答御察士要星石幹嘛。然後我該如何取回公道?蒐集證據向希爾飛控訴嗎?好像怎麼走,最後結果還是得投入瓦拉切特的陣營……。德恩越想心煩,四處溜轉的目光注意到前方不遠的林間,月光穿透樹梢灑落的地方,有一只高大的黑影正緩慢朝他們移動。
天上浮雲逐漸飄離,黑影給月光照得更加清晰。那是名身著闇色盔甲的騎士,頭盔下戴著猙獰的面具,版甲則佈滿無數刮痕。他無聲無息四處窺探,緊接著一點風吹草動帶出樹叢後另一名。他們彼此間沒有交談,僅單純互望對方,接著繼續朝德恩他們靠近。
德恩險些叫出來,但他意識到出聲會讓位置曝光,於是從地上摸起一顆小石頭丟向狄肯。
小石還沒落到狄肯身上就給他一把接住,狄肯點了點頭移到德恩身旁,並從腰後緩緩抽出匕首遞給對方,自己再無聲地拔出長劍,並又用那微弱如氣音的方式說道:「他們應該是斥候.循跡找到這裡。」說完他心裡暗忖,鐵驍騎可沒神通廣大到不用照明,就能摸黑又不發聲響地在夜晚的森林裡行動。
正當狄肯思考要如何躲避兩名騎士時,他們身後卻傳來一陣騷動,引起騎士們注意,並開始朝他們快速逼近。
「德恩,退到我身後!」不管是肖溫還是潔西卡,他們睡醒或夢遊的聲響都驚動了騎士。狄肯起身做好架勢,他雙手握緊劍柄準備向前迎戰。
德恩動作前,看清楚騎士武器上雖滿是缺口與鏽斑,可刃緣卻依然閃耀致命的寒光。他們鎖定狄肯,分別從兩側包夾。
右側的騎士率先接近,狄肯劍尖向敵,在短兵相接的瞬間,壓低身體,側身走位,以劍做為槓桿,將騎士整個人翻起來摔落地面,最後劍尖從頭盔與護頸的縫隙刺入。
他正準備轉身對付另一名對手時,肖溫突然從左側的騎士後方撲上,一把短刀由面罩的窺孔插進去,另一把則鑽入對手的腋下。
雖然迅速制伏敵人,但兩人卻同時詫異互望:「他們沒吭半聲,這正常嗎?」語畢,樹林周遭開始窸窣而起。
「該死,不會是那個情報販子把我們給賣了。」肖溫收起武器怒氣沖沖罵道。
「我們聽起來像被包圍。」德恩左右環顧說。
「敵人沒現身就不成立。」狄肯長劍回鞘,拎起行囊道。
「有想好要往哪逃嗎?」潔西卡早已打包好行李,左右手指著不同方向問。
「跑起來,別往這兩個傢伙過來的方向!」狄肯拉住她轉身,率領同伴們沿著山坡側行。
三人毫不遲疑跟隨狄肯迅速移動,德恩夾在隊伍中間,死命跨著大步,心裡邊害怕騎士追擊,又擔心自己遭腳下的樹根絆倒。
「德恩,加油啊!」潔西卡的聲音從後頭鼓勵他。
肖溫也跟著說:「我們會在你背後,但千萬別停下腳步。」
領隊的狄肯注意他們快走出樹林,他眼尖望見一批騎士正從斜坡下的山路快馬奔馳,而上方山崖也有許多黑影竄動。
按照他對谷泉關的地理了解,森林終點是遼闊的草原,騎士早晚會追上他們。於是他腦裡開始從回憶中追溯最近的小路,腳步逐漸慢下來。
德恩發覺他似乎在尋找什麼,並看他開始往上走:「上面也有追兵!」雖然他很清楚狄肯不可能沒注意到。
「跟我來。」狄肯翻上前方擋道的巨岩,把夥伴們一一拉上來後,進入一條坍方的小路。
這條古老又落石林立,覆滿青苔的狹窄小徑,濕滑曲折,高低落差又大,可看似能暫時阻擋敵人。
小徑越往深處走,越漸平坦,馬蹄聲卻開始從後方傳來,並透過堅固的岩壁更增添其聲響亮,有如戰鼓喧天。
德恩忐忑轉頭,驚見左右峭壁都出現黑騎士的身影,他們刻意貼近懸崖,彷彿無懼跌落山谷,並即將超前包夾。
小徑深處變得寬廣,盡頭是一條直路連接山壁鑿出的拱門。狄肯回頭見追兵已從最後的轉角現身,他咬著牙向同伴們低喊道:「別停下來!」
眾人這時已經不顧一切,死命地往前衝,當他們離拱門近在咫尺時,乘著黑甲戰馬的騎士忽然從後方的峭壁一躍而下擋住去路。
德恩眼見狄肯身前銀光一閃,面前的戰馬立即前肢下跪,接著狄肯雙手持劍高舉過頭,趁騎士落馬前砍下腦袋。他這輩子還沒見過如此俐落的動作,但當下也沒機會給他讚賞,便給身後兩人推入拱門內。
正當他們想繼續往裡面逃,肖溫卻注意到門檻後方有道凹溝,嵌住一扇鑲鐵皮的石門。他急煞迴轉,改去關閉入口,按理這古老又單純的軌道機關可是相當穩固,敵人恐怕需要破城槌才有辦法攻進來。
肖溫咬緊牙關使勁地推,直到他必須放聲吼出,才能將石門緩緩推動。德恩與潔西卡發覺他無法獨力完成,便趕緊折返幫忙。他們三人一齊出力,嘶聲吶喊使周圍產生震耳的回音,終於拱型的入口闔上了一半。
狄肯這時候一個側身滑壘從門縫鑽入,他看見門外,黯甲驍騎已集結完畢,石道前的廣場上,他們肅靜無息,面向拱門。
「見鬼了……!」狄肯拋下武器,為大門補上最後一力,將門外一切隔絕在外。
肖溫與德恩合力裝上粗重的金屬門閂,命在旦夕的恐懼總算從四人心裏慢慢消散。
拱門上方高處,鑿出的氣孔使月光得以射入,讓四人依然能看清裏頭的環境。門後的空間比拱門的尺寸寬廣許多,後方半圓形的地道一路延伸進黑暗深處。
「外頭好安靜。」潔西卡以為門外會傳來衝撞與叫囂,可實際卻並非如此,這反常令她困惑。
「不知道他們在盤算什麼……。快找些柴火照明,我們必須趕在騎士破門前從另一個出口離開!」狄肯向同伴們催促道;他腦中則回想石門緊閉前,看到本該被自己砍倒的戰馬蹣跚站起,而那頭顱落地的騎士,則將首級拾起戴回了頸上……。
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3fSn8jYG1
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KVobVM2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