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午飯前,夏格那先趕完自認能讓卡拉放心的回信,再前往馬奧家換裝。相比於卡露與露斐兒的木屋,馬奧的家小上許多,格局卻像普頓萊斯的住宅。當夏格那經過玄關的屏風後,濃郁的皮革味先鑽入鼻腔,迎面則是給書櫃佔據的牆面。
長老的屋內沒有爐灶,僅有張圓形茶几。而靠窗的牆下則擺置另一張好似長凳的矮桌,上頭右側放紙筆文具,左側是製作皮件的工具與雕刻刀。
找尋屋裡充斥皮革味的原因,只要視線跟著味道往左看,會瞧見與身子平行的牆面有兩枚橫桿,最高處用長衣架垂掛數張皮革,下方與目光平行的位置則吊著成品。
圖騰雕飾的箭套刀鞘,帶流蘇的背包腰包,甚至連鑲寶石的腰帶都有。夏格那看得目瞪口呆,有些好像曾在父親贈予賓客的禮物中看過,雖然父親有提到出處,但他從來沒把那些精美的皮件與部落聯想在一起。
「那些是賣不出去的小玩意兒,只好自己收著。」馬奧哈剌斯從右側小房間搬出一只木箱笑說。他從箱內翻出一件稍微泛黃的白立領衫,仔細看會發現布料上用同色的棉線刺繡羽毛圖騰。接著是一件分不清是黑色還是靛藍的翻領外套,款式和狩獵外套有些相似。
「當時的學生都會這麼打扮,有些人還會把袖子改寬,顯得瀟灑。但我母親認為那樣不好做事,容易勾到東西,所以將袖口給做窄。」馬奧瞧夏格那穿起來還有些鬆垮說:「臂甲好像也能藏進去。」他邊講邊從箱子裡又摸出一件質地看起來相當紮實,外側邊緣有繫繩的背心。
「您母親縫的,給我穿走好嗎?」
「沒事,我很多衣服都是她做的。」馬奧邊說邊把外套翻面,露出內裡的小繩圈。他將背心的繫繩穿過繩圈綁緊,最後確定兩件衣服都繫在一塊兒,才把外套翻回來,給夏格那套上。
「這件外套穿起來有點重哪。」夏格那拉整袖子說,心裡則想現在是夏天,有必要在外套裡面加內裡嗎?
「穿好它,它會在必要時保你一命。」馬奧給夏格那翻好衣領,把外套的釦子也扣起,接著突然大吼一聲,朝他胸口使勁打一拳。
他打完又痛苦哀嚎,揉起拳頭說:「會痛嗎?」
「像被推了一下。」
「這就對了,我出外念書的時候,我母親怕我被同學欺負,特別請千錘大道的師傅設計,自己再加工做成。」馬奧忍痛苦笑說:「不敢說刀槍不入,至少我拿錐子是刺不過去。」
「隱藏的盔甲,我喜歡!」夏格那輕拍外套,情緒逐漸高漲,開始覺得有冒險的感覺。可他把武器繫起,立刻又向長老問道:「是不是有點可疑?照理來說學者或文人雅士腰上不會有把劍。」
「相當復古的打扮。當時有一派人喜好舞劍頌詩,說什麼講求文武雙全,你問你師傅應該更清楚。」馬奧為夏格那披上斗篷,調整別針的位置回道。
最後他幫夏格那纏上年輕時使用的頭巾,左右端詳,確定可以藏住少年顯眼的瞳色又不會遮蔽視線說:「最多只能晚上睡覺時拿下來,其他時候都得包著。」
「我盡量。」
「必須遵守,我不希望你在找回露斐兒的途中出事!」馬奧嚴肅叮囑道。
離開長老家,夏格那再度感到一陣炙熱的視線從左方襲來,但這回他看過去只見到馬棚裡頭,專心刷馬背的蓋瓦。他們眼神沒有交會,可被盯住的感覺為何會從那方向來?同時他也注意到棚裡一匹白鬃似瀑,健碩俊美的雪花馬。
或許是牠的花紋特別顯眼,走近看還覺得體型比起其他馬兒大上許多。使夏格那好奇地趴上柵欄向蓋瓦確認:「牠是露斐兒的坐騎?」
「哇喔,你這身打扮真看不出是魚人。」蓋瓦一臉糊塗還在想這蒙面人是誰?後來聽出聲音,便輕拍馬兒的脖子答:「沒錯,牠叫魏莫。當初是公爵大人把牠牽回來。」
魏莫的黑眼撇向夏格那,令他不禁認為那視線該不會從馬兒來,於是翻過柵欄安慰道:「忍耐一下,我盡快把你主人帶回來。」
人才靠近,魏莫突然一口將他頭巾扯下。一旁蓋瓦撞見趕緊阻止道:「嘿,不要搗蛋,快把東西還來。」他朝魏莫伸手,但魏莫卻把頭別開,並往另一邊角落去。
霎時,夏格那神色變為嚴肅,凶狠地瞪向魏莫。他本來想運用訓練奔信龍時的堅定態度讓牠把頭巾歸還,可卻見魏莫無懼地回望,並傳達出熱烈的欲求。
大難不死後,夏格那發覺自己好像開始對事物的感知變得敏銳,但也可能是聽了茵柏的話,多心又半信半疑。他伸手撫摸魏莫的鼻子說道:「你很想念露斐兒,要和我一起去找她嗎?」
用奔信龍與狗可以尋人,但馬……最多只能知道回來的路吧?夏格那有點矛盾,開始質疑起剛才的念頭,但看魏莫的舉動又覺得牠應是如此希望。
正當他想拿回頭巾,可魏莫卻擺過頭,用鼻樑把門閂頂開,跑出棚外,留下他一臉茫然轉頭問向蓋瓦:「牠平常就這麼難相處?」
「咿,第一次這樣。」蓋瓦皺眉趕緊追出去。兩人沿著蹄印找到廣場,瞧卡露在帕達旺前拍撫馬頭,像在安慰牠。
魏莫前腳跺步,發出像啜泣的喘息,並使勁兒用臉頰磨蹭卡露。卡露慈祥地用族語講了很長一段話,馬兒才鬆開口中的頭巾,發出嘟嚕嘟嚕像碎唸的氣音。
「瓦伊妳聽得懂馬語?」蓋瓦走來滿臉詫異問道。
「不需要聽懂啊,家人走丟了自己還被栓在棚子裡,任誰都會生氣吧。」卡露搓搓魏莫的臉頰說。
「瓦伊,我該出發了。」夏格那本想趁卡露在,罵魏莫幾句,後來想想自己何必跟匹馬計較?何況之後還得靠牠代步。
「孩子啊,行李為你準備好。有乾糧、酒與睡毯,你再想想還需要什麼?」卡露將馬兒拉給蓋瓦上鞍問道。
「這趟旅程貌似凶險,可能還需要準備露斐兒的武器。」夏格那思量說:「順便帶套衣服給她。我記得怪物碰水會融化,那會弄得黏黏髒髒的。」
「你帶著她的獵刀和外套吧,讓她知道我們盼她回來。」卡露給魏莫戴好韁繩說道。
「沒有問題。」夏格那拎起行囊,置上馬背。由於他依然掛心鳶翼城,只能暗自祈禱這趟旅程能快去快回。
「夏格那,我有東西給你。」茵柏打斷他的思緒,從帕達旺出來喊道,手中還抱著一小包東西。
「女士。」夏格那走上台階接過包裹問:「這是?」
「我和穆德大夫準備的藥包,有些能外敷止血,瓶裝的藥水可以退燒與緩解風寒。」
「感謝妳,雖然可能需要一車才夠。」難保情況非他所願,夏格那甚至假設今日那怪物和露斐兒共用自己的血,之後是否也會擁有魚人的力量?那麼不就變得不怕水?但若改成火攻會不會又反傷到她?
還有最大的問題是要怎麼說服露斐兒,讓她願意回到部落甚至前往首都?這可不是一句『總會有辦法』,就能解決。
「你對自己沒有信心。」茵柏輕聲說道。
「甚至在聽到鳶翼城出事後開始後悔。」夏格那老實答道。
「你有多想救回露斐兒?」茵柏反問道,她看向廣場的目光帶絲遺憾。
「她是我的恩人,必須回報。」
「不論緣由為何,你的決定勢必會伴隨著後悔與自我實踐。而選擇露斐兒,我能肯定的告訴你,這是一趟奉獻之旅。」茵柏注視夏格那的雙眼說:「你的魚人之血會使魔法失效,只要她體內有著足夠的血液,那麼她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變成怪物才對。」
夏格那細聽巫醫為他解惑,轉頭看見治安官們牽著馬走到廣場中央等待自己。他頓時覺得那兩位披著斗篷的守備軍,看起來像迎接自己的死神,不禁脫口解嘲:「或許我應該在途中多吃點豬肝。」
「我話還沒說完,我們不會隨便放年輕人去送死。」茵柏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道:「我和穆德大夫有幫你想到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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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充滿腐臭的水潭,黑痕到此終止。阿克拉獵人用石頭排列記號,指引喬達利頓抵達拉德蒙男爵的城堡。他再用碎布纏上樹枝,一路引導他們進入樹林,並翻過山坡,來到荒廢已久的林道。
跟著記號走,使喬達利頓不免納悶起來,為何男爵的城堡前,會出現許多守備軍的足跡及蹄印,而又是什麼原因讓露斐兒走入崎嶇的樹林中。
接連趕路,扶住樹幹的右手有些痠麻,精神則難以集中。喬達利頓推想,應該是上了年紀讓他開始經不起奔波,或許找到拉歐克後,必須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朝北走應該會通向往凝慧城的渡口,往南則會回到拉德蒙男爵的城堡。」喬達利頓一腳踩在路旁的倒木上啜口水說:「你們一個人回去那裏把馬牽過來,其他人繼續往前。」才下完命令,馬蹄聲卻從前方幽靜的林道傳來。
眾人本能地拔出長劍。喬達利頓作為前鋒,他見一匹棕色軍馬疲倦地從轉角步出。瞧仔細,馬背上還趴一個人,身上穿著守備軍隊長的制服。
馬兒似乎認得守備軍的服裝,牠在接近喬達利頓時放慢腳步,讓治安官拉住韁繩,其餘人趕緊把隊長從馬背上移下來。
「米羅?」喬達利頓認得馬背上的人,見他臉上沾著血漬,失去意識,趕緊餵點水喚道。
米羅的嘴唇受到滋潤動了動,他緩緩睜開雙眼,手捧住水囊大口灌下。喬達利頓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提醒道:「喝慢點,別嗆到。」
菜鳥隊長嚥下一口水看著師傅,露出安心卻悲傷的神情。他把水囊從嘴邊移開時,紅腫的雙眼迸出淚光,接著開始潰堤哭泣。
「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會在這裡?」喬達利頓熟稔米羅個性雖然謹慎,但不軟弱。他必須弄清楚,為何自己曾訓練過的隊長,會如此難過大哭?
守備軍隊長宣洩完情緒後,不停啜泣,嘗試冷靜情緒說:「師傅……,我跟班尼兩組人出來追捕逃獄的狄肯.魏勒,途中卻遇到軍隊襲擊。」
「你有看清楚對方的旗幟嗎?」北方已經沒有貴族,不可能會有軍隊,喬達利頓訝異追問,他也清楚米羅不會騙人。
「前晚我們決定在遺蹟旁紮營,正當大夥兒準備用餐時,箭雨忽然從天而降,接著兩隊騎兵從前後樹林包夾我們。」米羅驚魂未定地述道,腦中還閃過同伴頭顱被箭矢貫穿的畫面:「我被逃跑的馬撞暈,醒來後趁天黑找到走丟的坐騎,一路逃回來。」
年輕的守備軍沒有經歷戰爭洗禮,他眼神中滿是徨恐,這輩子都將無法忘記同伴在身旁喪命的畫面。喬達利頓評估,現在要米羅再持起武器,似乎強人所難。於是他看向米羅的雙眼命令道:「你休息一會兒後,沿著原路回普頓萊斯,把前日所見和卡拉與克里斯報告,要他們加強領地以北的防禦。」
米羅餘悸猶存地頷首並向喬達利頓問道:「師傅你們要繼續前進嗎?」
「沒錯,我們還有別的任務,所以你一定要將消息帶回去。」喬達利頓輕拍米羅的肩膀讓他振作起來。等他情緒更加緩和,重新騎上馬兒,老師傅才放心與其他弟兄目送他離開。
聽聞米羅的消息,喬達利頓深知找到獵人的時間變得更加緊迫。他率領治安官們繼續往前。這時右手除了發麻外,還多份刺痛。
如針扎的痛讓他脫下手套查看,發現昔日手背的舊傷開始發黑。傷口沒有滲血,但他意識到那顏色就像詛咒的黑血。
必須趕緊找到拉歐克。喬達利頓將手套戴起,時間已不允許他在意詛咒開始侵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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