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翼城外傳來的歌詞清晰入耳,使狄肯坐立難安。他與艾妮曾一同欣賞過這齣歌劇,她有時會學女主角對自己輕唱幾句,或是輕哼曲調。令重視形象的狄肯也不禁痴痴地傻笑。
戲曲進入最高潮,女主角獨自唱道:
為君身著華美衣裳,畫上無瑕的妝
風兒帶來你的消息
我趁矮雲散去,銀河流動
重束腰巾,整理簪飾,盼思念的心傳回
你是否會加快歸來?
即便滿身塵土,蓬頭垢面
我仍將你擁緊入懷……。
本該是傾訴情意的歌詞卻纏繞在狄肯心頭,像反覆提醒著他,藏在身上的星石有多麼重要。彷彿魔法師握緊他的雙手,鄭重囑託。
接著熟悉的笛聲悠悠入耳讓狄肯為之一振,那是久違好友,昭告眾人,「魔笛」即將行動的信號。
笛聲吹奏惆悵淒涼,抒發心裡的哀嘆。也讓識得曲子的那些奸巧不善之人,驚懼不已。一聞笛音,立即驚慌失措,四處竄逃。
曲子才到前中段落,鳶翼城的鷹笛也隨之急促大譟,警告入侵者來襲。狄肯注意外頭人群開始喧囂,不久又只剩樂曲繚繞。
當笛聲聽來越漸遙遠,祈禱小屋的木門從外打開,兩名穿著像粗工的男人,其中個頭較矮、身形壯碩的先扯開粗嗓說道:「狄肯,咱們走吧!」
若知曉『魔笛』西戛爾,想必也聽聞過他的夥伴『賽特兄弟』。身材壯如粗木,蓄滿整臉大鬍,善舞重斧的是哥哥,耶格.賽特。
而弟弟,黎安.賽特是名技巧高超的槍手。見過他倆真面目的人都認為,他們應是結拜兄弟,因為黎安精緻又端正的容貌,總是令鄉村的女孩羞紅耳熱,城中的煙花女薄面含嗔。但狄肯經他倆證實,毋庸置疑,他們確實是親生的。
「耶格、黎安……,你們怎麼會來這裡?我信中是拜託你們去拯救我朋友。」狄肯許久未見友人,加上是特別前來營救,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差點就衝上去抱起他倆。但他早上買通奔信龍送信,並非是為了這個目的:「我不能跟你們走!」
「為什麼?」他們對狄肯的回答既驚訝又疑惑,齊聲問道。
「繆芙茲家族施行領地責權,我如果走了,等於是踐踏繆芙茲的尊嚴。再來,成為逃犯,連帶會影響我家族的聲譽。」狄肯解釋道,他掛念家鄉出嫁的姊妹,要是自己這麼一逃,將會使她們在夫家蒙羞。
「狄肯,你非走不可。門口的衛兵都已氣絕,恐怕今晚是有人要取你性命!」耶格一把拉住狄肯的手臂說道:「要是你死在這裡,繆芙茲家族一樣是丟臉,你的家人同樣也會傷心難過。」
「但是艾妮給御察士帶去希爾飛受審,我必須幫她作證!」狄肯不在乎誰要暗殺自己,他比較在意能不能幫到愛人。
「佩麗琪雅小姐被帶去首都審判?我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黎安邊觀望後方有無人接近,邊狐疑道:「那天晚上咱們沒有會合,西戛爾便認為你們途中受到阻撓。天還沒亮,我們就兵分三路,打探西境各處耳目,連御察士的情報網都讓我們竊取到了,但就是沒得到你跟佩麗琪雅小姐的消息。」
「我們確定你倆沒往北走後,開始沿著低喃河一路往南找,直到抵達普頓萊斯遇到肖溫說你被守備軍逮捕。」黎安語氣中帶點無奈,應該是沒料到前來救援,居然還反遭拒絕。
「我們也向佩麗琪雅小姐的姨母打聽,她跟我們說御察士仍在找她。」耶格趕緊接說:「好險前晚抵達普頓萊斯接到運貨進城堡的工作,我們就趁機混進鳶翼城。」
「御察士說已經為她療傷,前往首都……,他們居然騙我!」狄肯口中喃道,視線霎時迸出凶光,一旁的賽特兄弟都感受到他那前所未有的怒意。他再也無法按耐心中的氣憤,並對自己發誓,必會親手了結御察士。但他又想到,艾妮依然下落不明,心裡則更加絞痛。
「西戛爾有查到你朋友給關在哪,他認為由你親自救他比較適合。」耶格從背後取出狄肯給守備軍扣押的裝備與武器說:「應該沒拿錯,看起來就是你的傢伙。」
「德恩是我的救命恩人!」狄肯接過裝備迅速穿好。他踏過門檻,見左右兩側衛兵坐在地上倚著牆,若不是耶格說他們早已喪命,還以為他們只是在熟睡。他為衛兵們默哀片刻,轉身再向賽特兄弟說道:「兄弟們,謝了,帶路吧!」
三人摸黑鑽入小樹林,黎安領頭,耶格殿後,狄肯認得這條路徑是往守備軍基地,不禁開口提醒:「那裏有一大批守備軍,確定是往這方向?」
「剛剛鷹笛響起時,他們幾乎傾巢而出,現在頂多剩下少數人留守。」耶格在後頭回答。
「不會是西戛爾一個人引開整座城裡的守備軍吧?」他們即將走出樹林,狄肯壓低身子,躲在灌木叢邊小聲問道。
「倒沒那麼神通廣大,他找了很多朋友幫忙。肖恩跟潔西卡還負責執行這次重點支援。」黎安氣音帶笑答說。
什麼重點?狄肯沒有開口追問,他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同時侮辱了繆芙茲家以及自己的家族。可當前他必須拯救德恩,其餘的事,無暇再多加細想。
沿著基地外圍的樹叢觀察,他們沒見著任何士兵進出。於是躲進建築的陰影下匍匐到牆邊查看。
黎安見留守的士兵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坐倒在石柱下,這情形不就與祈禱小屋外的衛兵無異?他撿起地上的小石頭,朝牆上丟去製造聲響。見士兵們皆無反應,便大膽地走過去。
他將手伸到其中一名士兵鼻子前,還能感覺到氣息呼出,詫異道:「他們都睡死了!」
「想必被下藥吧。不過,這是想刺殺狄肯的人做的?還是我們自己人?」耶格跟在後頭接話:「要說最會用毒,應該是潔西卡,你身上不就有瓶她的藥粉?可是,我記得救援計畫裡她不會跑來這裡才對。」
「計畫裡把我帶到這邊是為了什麼?我朋友被關在基地底下的地牢嗎?」狄肯環顧周遭昏睡的守備軍說。
「你怎麼會想不到呢?跟我來,我們得趕快逃離這裡!」黎安在行動快完成前,都會像個孩子般雀躍不已。他的步伐輕快靈活,隨手借了守衛的長矛又是撐竿跳起,又是插地減速轉彎,這也讓他腿短的大哥和肋骨還在復原的狄肯完全追不上。
狄肯最後只見黎安溜進基地深處的一堵矮牆後,他與耶格耳邊則聽見牆壁後頭傳來馬蹄奔馳。
他們來不及躲到牆邊,奔跑的馬群從石牆後馳躍而出,嚇得狄肯趕緊用身子護住耶格。而馬的反應可比人靈敏許多,牠們一見迎面阻礙,立刻從兩側繞過。
餘悸猶存的狄肯,瞧黎安在後頭騎著一匹長鬃飛揚的黑馬,故意在他們面前拉起馬身,讓馬兒仰天長嘯,並裂嘴笑說:「夠不夠威風?」
「你小子是要弒兄嗎?」耶格覺得自己的心跳彷彿停滯片刻,他回過神大聲咒罵起來。
「我覺得你沒當騎士,實在可惜。」狄肯面無表情說道,並看馬群逐漸停下,在基地周圍搖頭擺尾。
「借守備軍的珍貴軍馬一用。」黎安說著,順手扔了捆韁繩給狄肯。
狄肯挑了匹溫順的棕色母馬,他跨上去後,餘光則瞄見另一頭的耶格要上馬,似乎有偌大的困難。
雖然耶格選的白馬相當乖巧,就那麼直挺挺地站在原處等他。但無論他怎麼抬腳還是撐起身子,另外一條腿始終跨不上馬鞍,且不管他怎麼改變動作都會卡住。最後,黎安總算看不下去,他俐落地翻下馬背,趁兄弟撐住身子的瞬間,雙手往他腳下一抬,順勢提升跨馬的高度,讓他大哥的那條腿總算跨過馬背。
耶格調整好坐姿,鄭重強調:「不要再讓我騎第二次。」
「那你要跟西戛爾說,雖然我有幫你反應過,但他覺得你一定可以克服。」黎安翻上黑馬,語氣帶笑。狄肯在一旁看耶格咆吼抱怨,憶起從前只看他騎過牛、驢子跟侏儒馬,高大的軍馬倒也是頭一回。
「好啦,西戛爾的曲子快吹完了,咱們救到狄肯,也牽到馬,此地不宜久留囉!」黎安說完,兩腿輕夾馬腹,率領其他兩人朝西北城門馳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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