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小溪，彷彿才嗅到真正的空氣。即使離開樹林，濃煙仍嗆得露斐兒不斷咳嗽，她捧起溪水，洗淨臉與脖子上的燻垢與泥沙，甚至有股衝動想直接跳進水裡，讓溪流把自己帶離此地。
她摸摸畢拉的下巴，幫牠把長臉和身上沾滿的焦灰搓掉，心裡則對牠有說不盡的感激，乾脆從布袋裡拿出整根紅蘿蔔作為犒賞。
「克蘿伊，妳是小女士派來的使者！」潔西卡坐在石頭上，沾濕手帕擦拭臉頰，比起旁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德恩，她就像只被烤肉的煙燻到一樣。
「妹子，晚上請妳吃旅店廚房烤好的肉排。」肖溫抹乾身上水珠表達謝意。
露斐兒好想嘗嘗鹿肉，但她知道自已該上路了。她臉上揚起讓人心裡發甜的笑容，正要牽畢拉的韁繩道別。身後的狄肯開口提道：「攻擊旅店的騎士和先前追捕我們的兵力相比不到一半，我想他們可能分散在附近搜索。」
「你說我們只是逃過一劫。」德恩理解狄肯的意思說道。
「你們為什麼被那群騎士追捕？」露斐兒把韁繩搭在肩上好奇問。
「因為我被栽贓成通緝犯。」狄肯露出苦悶的淺笑解答。
「而我則是遭到陷害，差點死於非命，真是感激涅皇放我一條生路。」德恩自嘲說。
「為了救狄肯，我和潔西卡潛入鳶翼城。不過，我認為仁慈的繆芙茲公爵現在應該想把我們吊在城牆上示眾。」肖溫最後補上一句。
露斐兒心想，仁慈的繆芙茲公爵一定也想把她吊在城門口，眼前這群人根本和自己的情況相去不遠。
「妳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在外頭旅行？」潔西卡壓乾手帕反問：「西北這裡沒有貴族管理，邊境守備軍又靠不住，不單女孩子，對一般老百姓來說算非常危險！」
既然人家都沒有保留，那自己也坦誠以對，露斐兒決定不再隱瞞：「我被惡靈纏身，害死自己的親戚，現在不只要逃走，還得找尋解決的辦法。」
肖溫與同伴們互看道：「所以妳之前才不願意和我們同行。」
「那妳應該跟我們一起走，我們要去龍脊群嶺，尋找沃德雷夫夫婦。他們一定能幫妳處理。」潔西卡聽完，瞳孔閃得像擦亮的寶石，當下深覺克蘿伊就是小女士賜給自己的同伴。
「我也可能會傷害你們，雖然你們看起來身手了得，可是武器無法傷害它。」露斐兒不自覺將手中的韁繩揪緊：「我甚至擔心連畢拉都有危險。」
「妳攻擊我們前會有什麼徵兆？或許我們能躲遠一點，保持安全距離。」德恩想克蘿伊應該不會胡言亂語，且聖諭劍士的教育早已深植入心，他無法不顧逃離火場恩情，因此他必須了解情況，再想方法。
「我很難形容，只知道當下會失去理性，你們對我來說，就像一頓美味的大餐擺在眼前。」露斐兒敘述道。
「妳自己有辦法和那玩意兒抗衡嗎？」狄肯聽著問道，他也想起在凝慧城的日子，有些類似情況的人會遠道而來尋求艾妮幫忙。
「我有試著阻止，就是遇見潔西卡的那天，我差點傷害她。」
「那妳應該來得及提醒我們。不，妳一定能提醒我們！」狄肯打量毫髮無傷的潔西卡，再回顧從火場倖存的同伴與自己說。
「我說的並非兒戲，難道你們都不怕嗎？」
「妳救我一命，我就欠妳一命。妳要收回去，我就還給妳。」潔西卡從露斐兒手裡接起韁繩：「況且那群騎士要是知道妳和我們一起逃走，恐怕妳也會變成他們的目標。跟我們在一塊兒，至少能保護彼此。」
「邊走邊考慮吧，不然騎士真的要追來囉。」狄肯抓住機會，藉著催促大夥兒繼續趕路，將魚人女孩一併帶上。
他們踏著狹窄的泥土路上山，多了畢拉的好處是大夥兒能把行李交給牠。且減少負重後，行進的速度增快許多，下午時已經抵達山尖。
「我小時候來過這裡。」潔西卡注視山頂上廢棄的烽火台提道。
「妳來這邊做什麼，爬山郊遊？」肖溫隨口問道。
「如果你不是亞曼埃爾人，真想送你個白眼。」潔西卡憶道：「內戰結束後，我和家人逃亡途中有經過這兒，那時剛好入冬，夜裡冷得無法入眠。」
「你們當時在哪邊過夜？」狄肯瞧那烽火台，雖然勉強容得下大家，但也很適合被黯甲騎士包圍。
潔西卡帶眾人走到烽火台左側，他們見那幾乎垂直的山壁下連接陡坡，再往北看，密林裡探出暗灰色的圓頂，她指向那頭說道：「我們加快腳步，入夜前應該可以抵達。」
「塔樓？別墅？」夾雜寒氣的風呼嘯而過，使狄肯拉緊斗篷問說。
「過去就知道囉，我哪時讓你失望。」潔西卡輕盈一躍跑到隊伍前頭說。
露斐兒往家的方向看去，先前幾座翻過的山頭後，丘陵延綿至盡頭，數條溪流匯集到蜿蜒的低喃河。眼前開闊的景緻令她脫口而出：「讓人想大聲讚嘆。」
她發現其他人視線轉向自己，趕緊補一句：「但一定會把騎士招來。」
「沒有離開普頓萊斯，我也不曉得這輩子看不看得到這景色。」德恩嘆口氣道：「但我真希望看到時，心裡只有喜悅，沒有其他擔憂。」他倆蹙眉而笑，繼續跟著夥伴們前行。
當山路給喬木的盤根佔據，青苔包覆坡道上參差的石牆，肖溫跨過路面竄出的樹根說：「比內戰廢棄的城堡還古老，範圍卻更大！」他目光同時注意到成排傾斜倒的磚樓上，藤蔓攀爬，枝葉從窗戶和屋頂探出迎人。
「當初我們只在森林外頭紮營，再進去隊伍不好通過。我想那些騎士勢必得下馬，而我們從哪都能逃。」潔西卡沿路撿起枯枝說。
「要生火的話，還要找更隱蔽的地方。」狄肯本想阻止，但顧及到同伴們都疲憊不堪，入夜時氣溫則會驟降，決定改口提醒。
通過密林，迎面是石砌的平台，兩側有台階可以下行，來到沿山坡建造的房舍。眾人望見對面山頭一樣由植物覆蓋磚牆，潔西卡扶著台階圍欄打趣說：「都建在山上，希爾飛城倒是歷久不衰。」
「但能易主。」德恩默默回應。
「比如改名托特城？」肖溫走在圍欄上張開雙臂保持平衡說。
「能成為偉人的話，或許有機會。」德恩踢開擋路的瓦片笑道。
「德恩姓托特嗎？」露斐兒走在隊伍後頭，她半哄半催不願下樓的畢拉提道：「前天我有遇見兩個男人，他們說在尋找狄肯和德恩，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們。」
「點名我和德恩？對方叫什麼名字？」狄肯率先抵達下一層房舍，並發現左側有座長橋能通往對面山壁。
「我記得其中一位叫威廉，另一個名字很難念，記不住。」露斐兒試著回想，但還是想不起來。
「我認識叫威廉的人都不會出現在荒山野嶺。」狄肯腦中浮現幾位家鄉的故人回道。
「有沒有可能是薩托的手下？」肖溫一步躍到石屋前的圍牆說。
「他們說是你的好友，聽聞你們有難，想得知下落。」露斐兒接著說。
「難道真從礬葉城過來？」狄肯帶領眾人往長橋走。
「蠻有機會喔，出這麼大事，你家裡多少會派人來關心才對。」潔西卡走到露斐兒身邊補道。
「只有普頓萊斯的追兵才知道我與德恩的關係，對方也沒報姓氏吧？」狄肯見克蘿伊搖頭，抬頭再看天空轉為橙紅：「算了，等碰上再說，咱們先找地方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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