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靈披上怪物的外皮闖入部落!牠離去時留下的痕跡,將生氣蓬勃的夏日森林割出一道焦黑的路,沿途沾染上墨色黏液的樹木全都變得凋萎腐敗。
拉歐克肩揹強弓,身罩皮甲。他戴起褪色的刺繡頭巾,不讓頭髮蔽銳利的視線。坐騎畢拉載著大捆短矛,搖首擺尾,小心避開地上未乾的黏液。
前晚在部落裡尋不著頭目,昏迷的女孩上哪去了?族人眼中的怪物體型比熊還大,即使沒人說出口。紛紛議論中大夥兒已經開始認為,那個怪物吃了露斐兒。
出發前,拉歐克在家中向祖靈祈求,射出的每枝箭矢都將在怪物的皮肉上燃燒,憎恨會轉變成荊棘纏繞矛尖,刺穿牠的臟器。他要獵殺那頭怪物,用獵刀剖開牠的胃,即使知道自己會心碎至無法復原,也要將女孩的遺骸帶回去。
年輕的蓋瓦尾隨在後,套著他去世父親的皮甲,尺寸大了些,每一甲片上頭還留有內戰時的痕跡。他自己在家裡穿過,與阿碧莉結為連理後,就收在衣箱的底部。如今再度披上,是為了討伐怪物,並追尋過往,父親也是懷著守護家園的目的出發。另外則暗自希望,無論見到什麼慘狀,心裡都能承受。
再來只求妻子的情緒不會潰堤,當她找不著姊姊時,整個人顯得不知所措。和她說話,反應都慢了半响。
原本卡露也要同行,而拉歐克說服了她:需要有人陪伴阿碧莉,給予支持!
雖然卡露表現得只有憤怒,但出發前見她整個人彷彿縮小了一圈,紅腫的雙眼整夜未闔。神情落寞地使她像只會動的空殼,必須仰賴部落裡的雜務轉移注意,因此讓她們祖孫倆彼此依靠是最為妥當。
這場獵捕還伴隨一名得力幫手-黑鳶劍客。他身上散發的殺意可與怪物夜晚的怒嚎抗衡。他率領兩名經驗豐富的治安官,他們皆曾在荒野中追捕盜賊、戰犯,立過顯赫功勞。因此這場獵殺的陣容,沒有任何累贅。
但老獵人明白,黑鳶劍客和自己一樣,會希望愛徒陪伴身邊。就像頭目也應該在這隊伍中,和他們一起驅逐入侵部落的怪物。
「是野豬被惡靈附身嗎?」蓋瓦站在高處眺望黑痕劃過的草原說道。他們從部落所在的森林追趕過一片草原,再進入另一座森林,怪物留下的痕跡,繼續朝西北方延伸。
「就算是惡龍,我也一樣宰了牠。」拉歐克回道。怪物移動的距離超乎他們想像,他望著天空深知時間接近傍晚,他們必須折返。老獵人心中的復仇怒火無法停歇,與其說迫不及待,不如說早已壓抑不住:「蓋瓦,把你的乾糧給我,你帶他們回去。」這一趟只有做殊死一戰的準備,沒有過夜考量,其原因也是顧慮部落裡剩下經驗不足的年輕士兵和力薄的老人。
「咿!你要自己去找那頭怪物?部落不能再少人哪。」若是小時候教導他們狩獵的拉歐克,蓋瓦認為沒有對方獵不到的東西。但現在是連櫃子都要一起搬的拉歐克,蓋瓦實在沒法丟下他。
「你覺得我會笨到自己對付牠嗎?我要知道牠逃得多遠,你們等普頓萊斯的支援抵達後,再騎馬追上來。」老獵人還沒習慣能力受到質疑,從前他絕對會罵回去,但如今溢出的怒氣只會對向那頭怪物。接著他轉頭朝喬達利頓說道:「我不能停下!」
喬達利頓明白,所以他不會阻攔。僅有彼此頷首,作為祝福。
蓋瓦不懂,他只能從拉歐克的眼神與態度,識出心意已決。雖然他還是不希望老獵人繼續前進,可是誰會阻止意志堅決的阿克拉人?遠古的法里尤斯就是憑藉決心戰勝魚人。於是他只能掏出背袋裡的肉乾,遞給老人:「祖靈看照你。」
「回去好好陪阿碧莉。」拉歐克接過乾糧對蓋瓦說道。
雖然和年輕人說不會獨自面對。可實際他想和怪物戰鬥,腦中也籌畫好狩獵牠的方法。趁著紅暈抹上天際,與普頓萊斯的同伴分別後,拉歐克沿著黑痕快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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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我知道的魔法完全背馳。」部落廣場上,穆德大夫指揮守備軍埋好汙水,正當他們重新排列好墊起篝火的石磚,虎紋面的女人在馬奧攙扶下緩緩走來。
「能從隔絕外界的護法中再度甦醒,是我族裡獨有的秘訣。不過也托您的福,若前晚沒有撐過去,恐怕今日我已入土為安。」茵柏向穆德致謝,並將仍插著點滴的手臂伸出來說:「但這東西在手上實在不舒服,能拔掉嗎?」
「讓它滴完吧,打入身體的藥水還是插入血管的軟針,不僅製作費工且價格高昂,最重要的是能加快復原的速度。」大夫向巫醫建議完,手比向帕達旺示意說:「莫非妳在護法中多加一道法術?」
「雖然肉身昏迷,但我的靈魂仍能繼續掙扎,讓自己甦醒。」茵柏想起露斐兒,臉上的紋面掩不住遺憾:「我也能和其他靈魂溝通,但能否清醒就要看靈魂本身的意願,還有精神狀況。可上回我失敗了,一切都在預期之外,那個女孩……。」
「她不在部落裡。」穆德隱晦地說,並領著巫醫走上帕達旺的台階。
「阿克拉頭目的狀況,以我的能力無法解決。」若不是及時使用護法,現在茵柏是無法和普頓萊斯的大夫說話。她本想追問細節,但看到馬奧與路上老人們臉上的神情,深怕自己在昏迷時發生更嚴重的悲劇。
「現在我們仍然需要妳……,有一頭可怕的怪物闖入部落,襲擊了露斐兒小姐。卡露女士和小少爺發現時已為時已晚,甚至還遭到攻擊。」穆德揭開門簾,繞過屏風說道:「好險黑鳶劍客的徒弟,身子骨硬,加上人是昏倒在水裡。雖然傷勢不致命,但卻像假死一樣沒法醒來。」
茵柏見到圍爐旁的魚人少年,雙眼闔實,平靜地躺在被單裡,軀幹隨呼吸緩緩起伏,好似熟睡。
露斐兒的祖母跪坐在少年旁邊,握住他的手,低聲祈禱。她注意到有人進入屋內,抬頭望見巫醫,趕緊將少年的手收進被底,蹣跚起身迎前。
茵柏記得初見卡露時,一股堅毅的力量透過她的眼神綻放而出,她舉手投足,散發著穩重及睿智。可如今眼前憔悴的老人,能明顯感受到她開始凋零。這不禁令茵柏困惑,究竟施展護法後,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妳有辦法救他嗎?」許多問題如鯁在喉,但卡露最後選擇這句問道。
「我沒有對魚人做過召喚。而且傳說中,咒語在魚人身上會失效。」茵柏眉尾垂下,彷彿又把老人的希望澆熄。
「那是古老的俚語,曾有人打過比方,若要用魔法燒傷魚人,必須用火球砸才會有效。」穆德說道:「魔法師十分稀少,更不會殘忍到拿活人做實驗。我們今天也沒有要他自燃,只是希望用其他方法將他喚醒。」
「我可以試試看。」茵柏走到夏格那身旁,十指按住他的腦袋兩側。正要聚精會神時,突然抬頭對著穆德、卡露以及一直幫她提著點滴的馬奧說:「你們要留下來看嗎?等會兒最多只會看我對著沒人的地方說話而已。」
大夫與另外兩老面面相覷,他曾在首都見過沃德雷夫與謝穆斯使用降靈術,如今憶起依然令人驚嘆。欲問上天為何賜予極少數人,擁有這份別於常理的力量?因此他想見識來自北方的巫醫,是否也有相同的能力。
「別讓更多人進到屋裡。」巫醫向他們說完,口中開始低聲詠唱咒語,隨著聲音越漸嘹亮,她的雙手開始舉在空中揮舞、比劃。
不到半刻鐘,茵柏的額頭泛出汗光,她嘶聲力竭地施咒。老人們發現外頭的光線,霎時轉暗,像瞬間從白晝進入黑夜。圍爐的灰燼好似跟著復燃,發出明滅的光點。
周遭的氣氛開始變得詭譎,除了巫醫似哀嚎的唱誦聲,還參雜了其他人的聲音。彷彿有人在周圍吶喊,嗤笑。再仔細去聽,那聲調會讓人從心底發寒。
馬奧的目光飄移四方,他由心而發感到可怕。視線移向卡露,見她左手握緊獵刀柄,嘗試沉住氣。而穆德大夫則一直睜著大眼,不為所動,或許是他對魔法的求知慾,阻絕了恐懼。
茵柏大喝一聲,咒語結束。她不停喘氣,一手撐住身子往後坐,接著轉頭望向三名老人說道:「我感受不到他靈魂的存在。」
「但他還有呼吸和脈搏!」穆德幾十年經驗,只要身體還有這些反應,生命是尚未終結。
「像露斐兒那時雖然昏迷,但不用透過祈禱就能感覺到她充滿生氣的靈魂。」茵柏抹去下巴的汗水說:「我讓帕達旺裡蜇伏百年的精靈都從地下甦醒,但就是見不著這少年的靈魂。不得不說,傳說必然是有所依據,才能流傳至今。」
「難道要透過一些媒介,好比法杖或者魔石?」穆德搓起雙手思索,嘗試理解道。
「恐怕得去請教你們的魔法師。在我認知裡,那些東西僅是將法力增強,好比弩砲強於弓一樣。」茵柏緩緩起身回說。
「那晚,妳有和露斐兒說話?」卡露直視巫醫,她想知道孫女最後說的話,即使不是向親人留言也無所謂。
「女士,露斐兒始終念著妳們。」茵柏說出自認會讓卡露感到安慰的話。可那晚令她恐懼的景象,使眉頭無意識皺緊。
卡露聽完整個人卻像洩氣的皮囊,目光變得渙散,口中喃喃哀嘆:「可憐的小嫩芽……。」
見卡露的反應,茵柏開始猶豫是否該告訴他們,那頭怪物就是露斐兒。但她無法確定說出來適當與否?
首先那頭怪物還是不是露斐兒?或者已經佔據女孩的身體。成為難以消滅的妖魔?
再者,說出來,雖然部落也許能因為頭目沒死,而獲得寬慰。但難保牠不會回來傷人。屆時,阿克拉的老人們依然得面對牠,且論他們的族訓與性格,恐怕會為了大義不得不消滅牠。因此最後不過是再次傷害這群風中殘燭的老人。
「瓦伊,蓋瓦他們回來了!」年輕女孩的聲音從屏風後頭傳來,打斷茵柏的思緒。
「老姐姐,他們回來了。」馬奧扶起卡露往門口走去,一方面又深怕追捕怪物的獵人們帶回令人遺憾的消息。
茵柏瞧眾人往外移動,身為醫者對老人與少年的哀憐惋惜,激起她想再次嘗試,並向穆德追問:「您所說的媒介能讓魔法在魚人身上生效?」
「理論沒錯的話,就像燒傷魚人的方法一樣,如果不直接對他施展魔法,那麼透過媒介理應能建立起施法的橋樑。」穆德走到屏風旁講道。
「在您所知的理論中,法杖和魔法石這些媒介從何而來?」茵柏仔細聆聽後提問:「像解除某些魔咒時,我會用到草藥,應該也是相同的原理。」
「我從魔法師的研究中得知,當人們能施展魔法後,會因為地域環境不同,產生出眾多分流。但都會在一個固定的框架裡,要是脫離這個架構,不是施法無效,就是成為神一般的存在,即使是王國魔法師也是如此。」穆德述說道:「同理套用草藥、法杖與魔法石都是天然生成的材料,經過撮合、提煉或打磨成為施法的媒介。」
「那我對自己施展法術,用身體作為媒介,或許是可行的方法。」茵柏重新回到夏格那身旁說。
「可行嗎?」穆德撫摸下巴,開始反思並質疑:「我沒見過魔法師們用自己身體作為媒介。」他正想制止,卻見巫醫一手按在夏格那的頭頂,開始振振有詞。
當咒語再度停下,只見茵柏維持動作,雙眼緊盯夏格那。她的呼吸頓時屏住,時間彷彿倏然靜止,她墨綠瞳孔中倒映出的,已不是眼前失去意識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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