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的表現看起來比入侵者還活躍,所以迷藥是塗在器皿上?」調查官隊長艾里將水桶中不停擺動四肢的烏龜放回井裡推論:「我想入侵者有內應協助,不單伙房,昨天運送食材的商家也有嫌疑。」
徹夜未眠,艾里感覺口中都散發出苦臭的氣息。他思忖著是否有忽略之處,並見一名弟兄從遠方奔來傳令:「隊長,這次劫獄有一名御察士犧牲,卡拉小姐希望您盡快完成殉職證明。」
昨晚吃飯時聽法務官朋友說,御察士在偵訊狄肯.魏勒時極其挑釁,現在得知只死一位,應該算走運才對。艾里不做聲色地心想。至於傳令所說的殉職證明,實屬一項麻煩的活兒,唯有身為調查官隊長的他,通過驗明簽核後,屍體才能安葬。
對外人而言,看似單純死於襲擊,可艾里仍得像調查案件般,紀錄前因後果,請大夫釐清死因,確認兇手。最後,他必須完成一份詳細的報告呈上。而在此之前,還有兩位在祈禱小屋門口犧牲的弟兄沒處理。
「你們繼續調查,我先去關心首都的客人。」艾里向下屬確認完,跟著傳令前往御察士所在之處。
他跑過三座橋,先碰見一隊弟兄圍住草皮上銀邊斗篷蓋住的屍體。接著瞧樹蔭下,御察士正與卸下鎖甲與武器的團長談話。
雖然聽不見他們談什麼,但他能從弟兄們沮喪的表情中猜測。艾里走去揭開斗篷,這時較年輕的御察士走來說道:「他是洛克.戴利文,遭入侵者襲擊。」
從傷口判斷,是被刀劍刺死,艾里只想盡快結案,他照流程詢問:「大人,您們一起對抗入侵者?」他看向御察士滿臉血漬,突然後悔提問。
「沒有,我是從他的傷勢推測,想必是與敵人經過一番激戰,卻還是不幸喪命。」血漬使馬可難過的表情看起來沒那麼失落。
「涅皇在上,願他得以安息。」艾里向屍體致意並繼續詢問:「是哪位先發現這位大人的屍首?」
「我和薩米爾大人一同發現。」馬可說道:「鷹笛響起時,我們從住所出來查看,卻遭入侵者夾擊。我和長官勉強抗敵直到笛聲歇止,而敵人得知信號後隨即逃逸無蹤。我們回來時,卻發現守在外頭的夥伴早已喪命。」
「大人身上是入侵者的血?」艾里見馬可毫髮無傷,於是順著他的話詢問。
「多半是洛克的,我們來不及聽他託付最後一句,只能緊擁道別。」馬可搖頭目光移向湖景。
「請節哀。」艾里低聲說著,視線則檢查周圍草皮,卻完全沒有翻起或踩踏的痕跡,更別說沾上血漬。他走去石磚路尋找其他線索證明這裡經過打鬥,可磚路卻乾淨得連落葉都沒有。
好了,艾里,宣布結案吧。調查官隊長在心裡向自己說道。畢竟昨晚確實有入侵者,威脅到卡拉小姐的安危,殺死兩名看守狄肯.魏勒的弟兄。因此別為那找不著的雞毛蒜皮小證據來給自己添麻煩。何況,面對的是御察士,難道不成要質疑他們嗎?
「隊長,還能提供給你什麼?」馬可低頭深沉問道。
「可以了,大人。我想您現在又累又難過,剩下就交給我吧,會盡快把證明報告呈上。」艾里隨即答道。
「有勞。」馬可好似露出微笑。艾里則告訴自己,他的夥伴都喪命了,怎麼會開心呢?那一定是血漬造成的錯覺。
見兩名御察士帶走團長後,艾里瞧守著屍體的年輕弟兄們開始鬆懈聊天。以往他覺得身處高位,懶得理會這群菜鳥。可這回應該是沒睡的疲憊讓人火冒三丈,他正想走去斥喝他們,卻聽聲量比較大的弟兄突然提道魚人少爺的名字。
「有時間講閒話,還不快把屍體移走。」艾里應當怒言喝止,這回他卻轉念並好奇打探:「等會兒,少爺究竟幹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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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卡拉小姐!」一行人剛抵達宅邸外,身著袍裝的長者與兩名守備軍由橋的另一方直奔而來。
卡拉墊起腳,從遠方她認不出長者的身份。直到隊伍前頭的侍衛回報:「小姐,是唐納師傅與天象官。」
「快讓我過去。」負責研究領地天象的唐納師傅給前方的侍衛擋住,他一手舉在半空握緊,一手與衛兵推擠道。
老師傅終年待在鳶翼城裡,觀察時令變換和各地傳來的消息,分析出普頓萊斯隔天與一周的氣象。城裡城外的百姓仰賴天象吃飯,他每日公佈的報告,成為非常重要的指標。
「讓他過來!」卡拉喝令一聲,她見老人擠過守備軍,將手中握緊的信管遞給守在面前的星辰騎士,再由科帝爾將管子裡的信卷交到自己手上。卡拉快速瀏覽一遍說:「有颱風要來,做好防颱準備?」
「小姐,以往颱風都朝首都去,咱們這裡頂多降大雨。但這回是直接撲向普頓萊斯。」禿頂薄髯的唐納師傅,有雙瞳鈴大眼,慌張的模樣連卡拉都不免緊張起來。
「普頓萊斯從前有過颱風嗎?」卡拉先質疑才驚覺自己開口沒動腦,她想起祖先的名字,立刻補上一句:「法里尤斯的意思就是颱風啊。」
「上回遭逢颱風是四十年前的事,當時城裡城外,就像遭受巨龍肆虐,慘不忍睹。我記得各區塔樓給強風吹垮,樹木連根拔起,折斷的枝幹有如弩砲,砸毀民宅。更甚河道裡的小舟,都給捲至半空。」唐納師傅急忙說道:「颱風過境之後,接著是一連多日的淹水,大水淹沒房屋與糧倉,造成許多人無家可歸,甚至沒有食物。雖然目前河道經過整治,房屋用磚瓦加強,儲糧儲水的位置也移往高處,但千萬不可以輕忽!」
「師傅,我們還剩多少時間?」連父親都不曾遇過的災害,使卡拉的雙手不自覺地揪緊在一塊兒,她保持鎮定詢問。
「據回報這次颱風的結構非常紮實,預計抵達普頓萊斯要四、五日左右,估算還有四日能準備。」唐納師傅雙手顫抖向卡拉央求道:「我和前代師傅有留存當時記錄的資料和應變方法,不過小姐,我這裡只有兩名天象官,能增派些人手讓我分配嗎?」
『人手』一詞,現在對卡拉來說殺傷力十足。她能去哪生人?哪裡有適合調度的人力?而時間正分秒流逝。
「我們不知道下個入侵者和傳聞中的北方叛軍什麼時候會來。唯一能確定,四天後普頓萊斯會再遭逢一次巨大的災難。」卡拉心意已決道:「隊長,傳令給你的弟兄們,即時起全軍以防颱為首要任務,聽從唐納師傅指揮,立即向各區與封地宣佈消息,協助百姓做好準備。」
卡拉下令完,隊長與侍衛們向她投以困惑的眼神。他們裡面年紀最長的不過三十歲,且大部分成員還不是當地人,或許颱風對他們而言,煞是模糊。而對卡拉來說抑是如此,但她認為平常見不著的師傅都突然來找自己。加上這回若再沒處置好,她心裡恐怕沒法承受失敗。何況失敗的話,除了百姓們財物的損失外,人命則無法挽回。
「隊長?」守備軍聽完命令依然呆站原地,卡拉扯開嗓子說道:「我下達命令了!」
「你們八個留在宅邸,其餘人和我聽從唐納師傅指揮。」守備軍隊長立即回神向士兵下令。
「小姐,晚些我會託人將城堡的防颱計畫送去,您再指示管家和幫傭做好防範。」師傅向卡拉打揖,並從天象官那拿出大綑紙捲,攤開來開始向朝他靠攏的守備軍說明。
回到宅邸大廳,卡拉的腦子已經沒法繼續思考,她只想往床上倒。但等會兒,還得先讓侍衛們仔細檢查每間房、床底與衣櫃。確定安全無誤,才能進房休息。
她眼前有些矇矓,又得強迫睜開,至少不能讓侍衛們看見自己開始打瞌睡。好不容易撐到宅邸台階間的看台,她與布萊克坐在長椅各一頭,等待侍衛們檢查。身子前傾,倚靠扶手的卡拉,都沒發覺自己累到活像名癡呆的老婦。
「卡拉小姐!」是艾里的聲音嘹亮喊道。
「小姐在看台。」科帝爾守在扶手旁代答。
卡拉聽見調查官隊長併步跑上台階,他先瞄了眼目光渙散的布萊克,接著氣喘吁吁地說:「小姐您下令全軍先為防颱做準備嗎?」
「對,如果沒有比這事情更緊急的話。」卡拉輕壓眉心回答。
「請原諒我,小姐。團長不在,我們擔心同儕間傳達命令會造成誤解,因此特別向您再次確認。」艾里解釋道。
「不打緊。隊長,煩你再次向弟兄們下令,先以防範災害為首要任務。」卡拉擠出點微笑,雖然她不曉得這時為何會以笑容回應。
「小姐,御察士和弟兄們的殉職證明,昏迷士兵們的中毒報告,以及魚人刺客的調查結果都會因此延宕。」艾里接著提醒道。
「假設這時又有人要入侵城堡,那些報告也擋不住。」卡拉挺直腰桿調整起坐姿說。
「我明白了。」艾里謹慎地說:「最後還有一件事,從城外百姓那裡謠傳,怕會對繆芙茲家族的聲譽與少爺不利。」
「對我還是夏格那不利?」布萊克勉強打起精神問道。
「少爺,您們迎接奧納夏維爵士回來時,留宿登舟旅店那晚是否有和首都來的官員進行密會?外頭謠言您有接受賄略。」艾里雖然說話保守,可眼中藏不住其他想法。
「什麼賄略?那晚我們從御察士口中得知狄肯.魏勒的事,科帝爾能為我作證!」布萊克與卡拉對眼,馬上質疑。
「我們只有被招待用餐。全程沒有談到關於私人利益或贈予禮物的事。」科帝爾隨即護道。
「事實上外頭風聲謠傳,少爺您那晚有讓妓女進房服侍。若非屬實,可以請各區的治安官禁止百姓流言蜚語。」艾里目光轉向卡拉說:「調查官這邊也能給治安官證明,讓他們有權逮捕造謠者並依法制裁。據我聽法務官說,此等行為可認定嚴重毀謗家族名譽。」
「我知道有心人士想見縫插針,攻擊家族和布萊克的身份,但毀謗貴族聲譽的懲罰非常殘忍,難道沒法用罰錢或其他方式禁止嗎?」卡拉反問艾里,卻發現身旁的弟弟面色凝重。
「小姐,人言可畏,我認為當初就是要歇止歪風才會訂定嚴刑。」卡拉的問題或許應向法務官詢問,但艾里依然沉著應答。
「卡拉,我……。」布萊克正要開口,卡拉立即打斷說:「隊長,我必須保衛家族名譽,但從以前外頭對我們難免有諸多流言,可我父親也沒因此下令制裁。因此這件事請給我們時間稍作討論,明日予你答覆。」
「您是位仁慈的領導者,我以服侍普頓萊斯及繆芙茲家族為榮,並靜候命令。」艾里口中絲毫分辨不出褒貶,他語畢後,迅速向卡拉與科帝爾行禮告退。
直到他離開宅邸,卡拉淺嘆口氣,才轉頭向布萊克問道:「老實說你有這麼做嗎?」
「我……,當時喝醉了。」布萊克吞吐回答。但當初不是要安琴保守秘密?再者,除了她以外,知道的人應該只有夏格那才對。
「我們家族……,從法拉漢開始,每位成員嚴格自律操守,偏偏你卻……。」卡拉身子開始微微發抖,當布萊克承認時,她已經分不清是過度的疲憊快將理智扯斷,還是發生太多事情,腦袋沒法負荷。她差點將:你這個養子,這句話從口中出,而怒火不斷地推促著她,使她必須硬是將辱罵的話咬在口中,甚至把嘴唇咬破。
騎士則在一旁緩頰道:「小姐,喬達師傅與夏格那當晚本要在走廊輪守,但御察士以有任務要執行,命令我們回房。應是那時有心人士讓陪酒女趁虛進入布萊克的房間。」
「但他可以衡量酒量,約束自己,更何況對方還是御察士!」卡拉眼中爆出血絲並泛出淚光低吼道:「你這個蠢蛋,叔叔的遭遇難道不夠警惕?家族的成員喝花酒,外頭會傳得多難聽?他們會認為父親是不是平時過得淫糜貪婪,但我們明明兢兢業業地過每一天。」
布萊克望著姊姊,他從未想過會讓她露出如此難過的表情,彷彿家族百年來所有努力都因自己的大意而功虧一簣。他該怎麼做才能安撫卡拉的情緒,可怎麼做好像都不對,現在卡拉就像顆海膽,雖然靜靜地在原地,但尖刺不停向外擴散開來。
「我希望這件事可以和父親一樣,將不存在的謠言視而不見,但偏偏是事實。不管你說被設局也好,喝醉也罷,我只覺得非常骯髒、噁心!」卡拉說著,咬破的唇角冒出鮮紅血珠。她心中布萊克聰明,值得疼愛的形象好似大廳的落地窗,碎成一片片散落在地。即使她嘗試呼喚義母,希望祂能賦予自己修復的力量,但都徒勞無功。
「小姐,我們已經檢查完畢,請您前往客房休息。」四名隨身侍衛裡,副隊長率領其他人走下樓報道。
「我回自己房間。」卡拉別過頭,收起哽咽,抹去淚水。她貌似冷靜下來,面無表情轉向星辰騎士說道:「奧納夏維爵士,你的工作會再加重些。鳶翼城養子當前不適合輔佐我。」
卡拉說完沒等科帝爾回應,目光不再看向布萊克,她穿過守備軍獨自走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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