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我沒辦法稱讚夏格那做得好,反而認為他的行為相當危險。應該說我根本不希望他們兩個跑出去。但他們已經成年了,我是不是不該這麼操心?」卡拉聲音聽來喪氣地說。
「我想這和成年與否無關,克里斯向我學劍時,我也猶豫了很久。心裡一方面期許他會超越我,可也怕他表現得越好,反而讓死神離他越近。」喬達師傅說道:「時至今日憂慮仍在,只是會隨時間漸漸習慣。」
「難不成我這輩子都得像個老媽子,成天為他倆提心吊膽?」卡拉撫著額頭說:「還是得讓他們吃點苦頭?但我不希望那會令他們後悔終生。」
喬達利頓淺淺笑道:「也難怪大人要把布萊克配給妳做助手,這樣妳才能手把手帶著他。而夏格那去當守備軍,之後考取官職,也算一條平穩的路。」
「那小子跟父親說,考取專任職務後要申請停薪出外見識世面。」卡拉搖起腦袋怨道:「父親還答應他了!」
聽到這句,喬達利頓的笑容更是燦爛,他見卡拉皺起眉頭。又稍稍收斂揚起的嘴角:「妳父親當初也是如此,而妳可能忘記了,如果不是小時候大夥兒拼命灌輸妳身為繼承人的自覺,妳還想跟戴倫女爵一樣,遊走大陸各處。」
「那是童年時候的幻想,當時很嚮往女爵,她來城裡拜訪時,說得那些冒險故事,至今仍讓我印象深刻。」卡拉給師傅點醒道:「而且我還以為她會跟克里斯在一塊兒呢!」
「我反而後悔沒教克里斯要好好把握緣分。」師傅感嘆片刻,接著提道:「或許夏格那剛好能代替你們去外頭見識。」
「希望他出發前完全習得師傅的武藝。」卡拉說。
「我倒希望他有我年輕時的運氣。」
「所以別再怪我為何沒看好小弟,想想那小子還在襁褓時就給我抱在懷裡。我跟妳一樣,放他出去會心裡不安,但阻止他追夢也不對。」布萊克決定不再偷聽下去,大喇喇地晃進餐廳說道。
「你別趁機耍嘴皮子,調查官到了嗎?」卡拉表情瞬間一愣,雙頰泛紅趕緊說道。
「抵達了,要請兩位移駕到書房。」布萊克故意學紳士邀請淑女共舞,向卡拉遞出手。
「師傅我們走!」卡拉趁喬達利頓起身,順勢勾住他的手臂說。
布萊克的琥珀雙瞳朝著不同方向轉動鬧著卡拉說:「那我繼續完成首要任務,為大夥兒備上茶水。」
眾人集合在布萊克的書房,但除了小時候給教師上課外,十五歲成年後他再也沒使用過。棕色壁櫃裡的古老書籍都是從前繆芙茲家少爺留下的,桌上的文具則停留在兩年前授業完畢時,平常只有幫傭一個月會來清掃一次。
書房的木地板呈魚骨排列,搭配白磚石牆與背窗的花梨木書桌,營造出典雅寧靜的讀書氛圍,而這或許是幾百年來首次超過七人以上擠在房間裡頭。
「不多點幾盞燈嗎?」卡拉進到房裡,只見書桌點著一根蠟燭,剩下全靠外頭月光照亮。
「多鐸師傅說點一支蠟燭欣賞。」布萊克手持弑親刃敲打肩膀回道。
「小姐,當時狄肯.魏勒在旁邊,多鐸師傅沒有明講。我們便先從字面上的意思去推敲。」調查官隊長艾里手中捧著筆記解釋。
「您之前有遇過使用相似武器的對手嗎?」夏格那坐在師傅身旁問道。
「沒有,而且刺客使刀的方式比較像短矛,多以突刺和掃擊。」喬達利頓回憶道。
卡拉見布萊克將刀柄拿到燃燒的蠟燭前,瞧那末端的黃銅雕刻,依然複雜。她偷偷揪起師傅的袖口說:「還是要再暗一點?」其他兩名調查官聽聞立刻將窗戶關起,拉上窗簾,使房間頓時像招靈儀式般,除了蠟燭微光照亮旁人的臉,身後皆是漆黑。
布萊克反握刀柄緩慢轉動,並向包圍自己的眾人說道:「燭光的照耀下,黃銅看起來都像黃金。」
「等等,布萊克,回到剛剛的角度!」沉默的科帝爾突然開口。
「這樣嗎?」布萊克將刀柄反方向轉回。
「好像有圖案映在桌面,你把圓球再靠近蠟燭看看。」科帝爾身子挨近說。
布萊克將刀柄接近燭火,調查官隊長這時也湊近道:「聽說亞曼埃爾有種戲劇是用燈光照映皮偶來表演,可能多鐸師傅的意思並非叫我們直接欣賞上頭的雕工,而是研究光線照出的影子。」
布萊克繼續轉動刀柄說:「確實像某種圖案,還是我們想像力太豐富?」
「師傅說刺客的攻擊,多半用突刺與砍劈,會不會將弑親刃用正手拿,才能讓圖案清楚露出來。」夏格那手托著下巴講道。
布萊克才將刀子拿正,喬達利頓立刻開口:「這是錯位雕刻,鏤空的圓球讓人看不出端倪,但透過光線照射,不同形狀的影子堆疊在一起,就會變成完整的圖形。」
「少爺,我們將圖案投射到牆壁上,讓大家能看清楚點。」艾里建議道,並從書架取下四片書擋將蠟燭圍住,使光源朝同一方向照射。
布萊克移動著刀柄,試著讓圖案更為清晰。當牆壁上出現明顯的影子時,他發覺那是好像古老的家族徽紋,不禁脫口:「怎麼會?」
卡拉望著壁上的圖紋,彷彿受了一記悶棍,她試著不讓心裡的混亂無限擴大,卻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她見到圓框內,一頭巨龍露齒怒目,鬃鬚如藤竄生。雷電符紋環伺身旁,搖曳的燭火顯得利爪正準備朝眾人攫來。
「你對這個族徽有印象嗎?」夏格那靠緊椅背向兄弟問道。
「我以前看過書上描述,這應該是千年前的魚人徽紋,卓勒努特家族的雷震龍王。」布萊克再度想起古籍裡記載:狂風怒濤下,魚人之王任靛黑長髮飛舞,低沉唱頌,喚醒深海巨龍……。
知曉的眾人都不說破,布萊克打破氣氛凝重,乾脆繼續開口說道:「我們的祖先信奉龍王,認為自己是巨龍之子,並以此為家族圖騰。如今刺客卻拿著有族徽的武器攻擊我們,這背後原因恐怕不好隨便臆測。」
「少爺說得沒錯,我們要先釐清刺客的目的。」艾里開始在筆記上繪製圖騰並向卡拉提道:「小姐,我聽說繆芙茲家族在地窖裡,收藏大戰後留下的骨董。如今魚人的書籍統一收在首都,若要對照,必須事先申請,怕是要等十天數月以上。我認為當時魚人使用的器具上,應該也有相同的徽紋。倘若方便的話,請讓我們前去比對。」
卡拉顧慮到弟弟們也會進入地窖,若是看見祖先收藏的魚人遺骸,以及用遺骸製作的飾品,難保會對他們心裡造成影響。同時她也思量著,現況有如大敵當前,應該盡快查清真相,才能預先防備:「地窖裡頭存放先人遺物,以往必須經過父親同意才行。但是當前情況特殊,我允許你們進去調查。」
「小姐,事不宜遲,我們將於明日午後前往。」艾里從位子上起身說道。
「卡拉,我們可以和隊長一起調查吧?」布萊克想到明日午後可能要幫姊姊處理政務,決定先行知會一聲。
「但地窖裡有些東西,是法里尤斯公爵留下來的,你們知道是什麼嗎?」卡拉婉轉提醒他說。
布萊克想起晚餐前喬達利頓的建議,於是他與卡拉相視,目光堅定回答:「我可不會受骨董影響。」
「小弟呢?」卡拉視線移向坐在椅上的夏格那。
「我偏好盡早把這樁懸念了結。」夏格那面不改色地答說。
「那我也和你們一塊兒去。」卡拉仍然感到不安。
「妳確定嗎?地窖裡頭很黑,搞不好師傅沒空跟我們一塊兒去,沒有袖子可以抓喔。」布萊克趁機逗著姊姊道。
「你可以多帶幾盞燈進去,好讓大家不會在裏頭迷路。」
「我們大張旗鼓闖入,不會惹得祖靈們不開心吧?」布萊克收起弑親刃前,望最後一眼映照在牆上的巨龍之影,腦中再度浮現魚人刺客的容貌。雖然先前說了不要隨便猜測,但見到古老的族徽鑲於弑親刃柄。不免推想,莫非亞曼埃爾那裏還有殘存的家人?而更加令人疑惑的,他們又為什麼想要取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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