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只剩一盞燭燈,月光從窗台照入。守備軍團長簡報完今日狀況後向羅倫斯提道:「「我可以再增派一隊人馬保護您。少爺們遭逢刺客襲擊,而召您回朝的令書又由御察士帶來,不免讓我想起蓋瑞的事。」
「把人留下來吧,你需要人手。」羅倫斯回道:「反正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海上,真要出事我就抓塊木板跳海。」他與克里斯同期受教於喬達利頓,若無主從關係,兩人情同兄弟。更況內戰時,身為近身護衛的克里斯擊退所有刺客,守護家族。
國家在內戰後頒布新法,除了分封的騎士外,為防止叛變,不容許貴族擁有自己的軍隊,統一改為效忠王國的領地守備軍。
守備軍制度是由人民參加國家測試與受訓,再分派至各封地駐任。經歷幾回規章修改,守備軍的兵力,半數可由封地獨立招考,當地人也有機會擔任軍團長,但必須前往首都向國王宣誓效忠。
安多尼托家族內戰前效力於繆芙茲家族,為此克里斯先辭去近身護衛的職務,再通過守備軍測驗。他輾轉數地,力爭上游,總算在六年前回到普頓萊斯成為守備軍團長。此舉令羅倫斯大受感動。
不過他們也得面對另一隱憂,礙於現行法規限制兵力,造成長期人手匱乏,也成為普頓萊斯治安與防禦的缺口。
「那讓父親陪您一道去呢?」克里斯摸著腮鬍問道:「下午我有和他提到,他說能隨時配合。」
「師傅絕對會讓我平安抵達首都,但昔日查不出是哪個御察士洩漏蓋瑞的駐紮地,使他憤而推辭御前護衛與鐵驍騎教頭,我想這件事陛下至今都介懷不已……。」羅倫斯說到一半又改口:「算是我先拒絕接任內務大臣,師傅和我一同進退,還是讓我獨自面對與陛下之間的尷尬吧。」
「當初父親說是顧慮到年紀無法勝任,結果這才是真相。」克里斯聽完不禁用鼻子哼笑:「恐怕也有一部分是安多尼托家的人不習慣宮廷裡的繁文縟節,加上普頓萊斯如今變得民生富足,比起在希爾飛受人敬仰,守護這塊半島反而更有意義。」
「普頓萊斯再多勞你們費心,有機會的話……,給自己討個老婆吧。不然安多尼托沒有下一代囉。」羅倫斯開玩笑說:「還是我在首都幫你物色看看?」
「這事兒無須為我操心。」克里斯說道。
「可別卡拉都結婚了你還孤家寡人。」羅倫斯給自己與克里斯倒杯紅酒。
「我不敢保證。」守備軍團長與公爵乾杯說道:「另外大人,我指派一隊調查官去協助布萊克,分隊長曾是首都劍術大賽的冠軍,保護他們兄弟倆應該游刃有餘。」
「我們都把人力發揮到極限哪。」羅倫斯啜口紅酒說:「這次去首都我再努力向陛下建言,不然守備軍一人抵三人用,薪餉沒升,報考人數又逐年下降,最後一定會演變成整個國家的軍事問題。」
「確實如此。」
「至於孩子那邊,夏格那上午工作結束後,你把他派給調查官做助手,應該會讓你更好調度護衛人力。」繆芙茲公爵思量道。
「這職位給他相當適合。」克里斯認同並順便關心道:「不過,襲擊事件您有想好怎麼和夫人解釋嗎?」
「有幾天的時間,可以讓我在船上慢慢構思。」羅倫斯皺眉笑說:「雖然我覺得夫人得知消息後會自己先回來。」
守備軍團長告退後,羅倫斯將書房桌面整理乾淨,留給卡拉整齊的辦公環境。他將窗台的玻璃門闔起前,眺望一會兒鳶翼城。看那照明的火炬從塔樓延綿至城牆,人造瀑布潺潺流水,皎潔月色讓湖畔的蓮花清晰可見。
鳶翼城由第三代佛多洱.繆芙茲公爵下令修築,他是位少年英雄,年僅十四接下公爵之位後,勤政愛民,可至晚年卻變得奢侈無度,自詡為高貴的藝術家。
他將城牆改得高聳厚實,城堡則更加富麗堂皇。除了外頭的護城河,他甚至將廣場鑿成湖泊引水灌注,並搭建橋樑,讓有建築物的地方像座獨立小島。
羅倫斯眼前這片宏偉造景,是在佛多洱成為祖靈後十幾年才竣工。雖說奢侈浪費,每年還要花上一筆驚人的修繕費用。可經歷了數百年,城堡已為古蹟,使每一代公爵不得不保留原樣,令所有造訪的賓客驚嘆不已。
如此祥和的夜晚,公爵內心卻難以平靜。他私心認為此時不該離開鳶翼城,應當留下陪著孩子。可他仍須說服自己:他們都已成年,必須肩負起守護普頓萊斯的責任。
對於捉拿狄肯.魏勒,他相信卡拉能處理得當。但襲擊之事非同小可,這兩天公事之餘,他甚至畫出可能結仇的關係圖,反覆思索,但仍舊理不出頭緒。
公爵越想心煩,他離開書房,卻見走廊盡頭的閱覽室大門敞開,燈火通明。
他走近瞧見布萊克坐在靠門的桌前,將筆記寫得密密麻麻,幾落書冊圍繞身旁,堆得與桌齊高,書簡與卷軸攤滿後頭長桌。為了不驚動專注的兒子,羅倫斯先輕輕敲響木門才開口:「有斬獲嗎?你兄弟怎麼沒跟你在一塊兒?」
「父親。」布萊克立刻起身回應:「我們兩個分配好,他必須保持體力,才不會讓刺客有機可乘。」
羅倫斯伸手示意兒子坐下,注意到他查閱的書籍說:「血與刃的編年史?我記得這本書在講歷代刀劍的演進,你在查刺客武器的來歷?」
「是的,因為這兩天沒時間出城,就趁晚上查點資料。」布萊克眨眨乾澀的雙眼答道。
隨著養子年紀增長,對自己說話的方式越漸謹慎;不知道其他人做為養父母對此有何看法。但對羅倫斯而言,即使布萊克舉止合乎禮節,可不免讓人感到疏遠。
羅倫斯回憶起初見這孩子時,他已經會認人,並對親生父母與手足有印象。他的親人在一場劫難中喪生,充滿鮮血的畫面和腐臭味,讓羅倫斯強迫自己把這段記憶封存。
關於布萊克的家族,倘若對照古籍中簡短的紀載,或許真的是魚人中的王族,只是隨時代沒落,過得顛沛流離。反之,養子也十分清楚自已在這塊領地與王國的位置。
「查得相當詳細呢。」羅倫斯目光移到兒子的筆記,上頭將刺客的武器仔細描繪,並註明異於奧特洛的做工之處。
「刀的外型和書本裡對照,我認為是亞曼埃爾的暗殺武器。」布萊克說到一半聲音逐漸微弱:「它有個不詳的名稱……,叫作弑親刃。」
「第一次聽到這種稱號,有何緣由?」
「它源自貴族們爭權奪利下的產物,造就許多兄弟鬩牆,子女弑親的人倫悲劇。」布萊克解釋道:「我查閱文獻,刺客使用這把刀有兩種可能。第一是他清楚這把武器背後的涵義,事成後會將凶器留在現場,帶有警示或挑釁的意味。第二,或許跟夏格那練劍一樣,他可能從小就是接受這種武器訓練。」
「依喬達師傅敘述,那名刺客的身手非常了得,唯只欠缺經驗,所以後者的可能性比較高?」羅倫斯思考時慣性撫摸著上唇的鬍子說。
「我也這麼認為,像刀柄末端的鏤空圓球。科帝爾說雕工精緻,恐怕只有貴族才負擔得起,或者是透過家族傳承。而據紀載,弑親刃的工法雖獨特,可造價並不高昂。」布萊克提道並補充:「我把閱覽室裡關於武器裝飾的書籍都查了一遍,卻找不到任何鏤空圓球的資料,甚至連相似的樣式都沒有。」
「我們的藏書多半是前人喜好,你能從中找到那把武器的來歷,實在不簡單。」羅倫斯讚許兒子在有限的資源裡找出線索道:「若從千錘大道問不出答案,我也會動用首都的人脈調查,咱們分頭進行,用奔信龍保持聯繫。」
「我有進度會立刻寫信向您報告。」布萊克回道,他思忖父親明日出發,琥珀目光藏不住擔憂說:「父親,刺客能掌握我們的行蹤,目前尚未查清是否有內奸,請您務必小心。」
「你們也是。」布萊克雖然拘謹,他的提醒卻令羅倫斯感到窩心,他與兒子相視,堅定地說道:「另外,我有件事要拜託你。你現在是繆芙茲家族的長子,和我一同分擔守護家族的責任,代替我保護好姊姊,照顧弟弟。」
「是的,父親。」布萊克雙瞳閃爍,他從未想過父親會對自己這麼說,心裡一股強烈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託付給你了!」繆芙茲公爵伸手搭在兒子的肩膀上說道:「還有,不要忙太晚,才有體力來對抗不知從何而來的敵人。」
「我等等把這些書歸位就回去。」布萊克將筆記本闔上答道,確實估算時間也已進入深夜,明天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
「這一疊你用不著了吧。」羅倫斯單膝微蹲將地上一落書捧起說,他決定跟兒子一起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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