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握起矛頭見兩團火光從下游朝他們飄來,他急忙用右腿撐起全身,跟隨拉歐克躲進樹叢。他緊貼樹幹屏息,並見拉歐克將箭矢貼弓,緩緩張弦。
悠悠馬步走近他們熄滅的營火,來者二人頭戴兜帽張望四處,其中蒙臉的人開口說道:「這裡有人,火堆才熄滅不久。」
「該不會躲在樹叢裡?」蒙面人的同伴掃視地上一袋矛以及其他行李。
蒙面人右手默默移向劍柄,他胯下的座騎發出像中年人的緩慢打鼾聲,接著按在柄上的手轉向馬脖子輕捏幾下說道:「樹叢裡的不是壞人嗎?」
「或許對躲起來的人來說,我們比較像壞人。」同伴輕拉韁繩,掉頭準備往更上游走。
菲力瞇起雙眼,慢慢放鬆握緊的矛頭,慶幸難得遇上的不是惡徒。他轉頭看向拉歐克,卻見老人收弓提箭,走出樹叢喊道:「魏莫?」
蒙面人的雪花馬聞聲朝他走去,並不斷用鼻子頂著他臉頰。老人撫摸馬兒鼻樑,向兩人問道:「你們師傅呢?」
「師傅走了,被該死的叛徒陷害。」蒙面人輕聲回答,並將火把投入營火餘燼。
「他是位值得尊敬的人。」拉歐克惋惜長嘆不再說下去,避免喚起兩名年輕人悲傷的回憶:「你們有沿著我途中留下的記號嗎?怎麼和預期的方向不同?」
「你說火災殘骸?後來怕樹林深處還在燃燒,所以繞了一小圈。」蒙面人脫下頭巾露出魚人的特徵說。
「也罷,不過我是你,不會挑在深夜行動。」拉歐克丟幾塊粗柴助燃。
「想說叛軍營地會燈火通明,這條小溪黑黑暗暗相對比較安全。」魚人少年將魏勒牽到樹叢邊栓好:「師傅有教過,雖然他說適用在逃亡的時候。」
「我們覺得快找到你,才想說連夜趕路。」樣貌樸實的青年補充道。
「你們花了一整夜追上,第二天我還要等你們睡醒才能出發,加上馬兒也要獲得充分的休息……。」拉歐克念在他們剛失去師傅,加上無知又年少輕狂,只能壓住火爆的脾氣回道:「算了,快睡吧,其他事明早再說。」
「我們還有新夥伴,雖然是名傷兵。」夏格那看向攙扶拐杖的菲力走進光源,指著自己又指向同伴介紹:「夏格那、吉姆。」
「我的小女士啊,你是鳶翼城的少爺?簡直像克蘿伊的兄弟。」菲力端詳火光前的夏格那,瞧他無論髮色還是瞳色都和魚人女孩一模一樣。
夏格那聽完與吉姆目光交流回道:「喔,對,我真希望找到她,我唯一的族人。」
「你們乾脆聊到太陽升起吧!」拉歐克背著三人側躺罵道。
「明早再聊。」菲力留意到夏格那不自然的回覆,他雖然不明白背後原因,可經驗讓他決定,熟悉這群人後再回答。
次日,四人差不多時間醒來,吉姆用小鍋燒煮熱水,準備將肉乾煮湯。菲力從背包裡掏出一根蘿蔔,本來想留在路上啃著吃,但誰能拒絕熱食呢?
「我離開普頓萊斯後就沒吃到蘿蔔了。」吉姆接過蘿蔔切成小塊說。
「你一臉不像侍從,是守備軍嗎?」菲力面帶靦腆笑容打探道。
「第二年治安官。你呢,如何稱呼?」吉姆把蘿蔔加入沸水中反問。
「韋洛,你們昨天經過的燒焦廢墟是我開的。」菲力顧慮對方身分又得秉持小女士的誠信說。
「韋洛……,東境那兒的姓氏,該不會是菲力.韋洛?」吉姆瞪大雙眼喊道:「哈哈,不可能。通緝犯開得了旅店,這故事未免太勵志。」
菲力笑得膽顫心驚,就怕說錯話的下場是首級被提去領賞,並轉換話題道:「你們跑大老遠是來找小少爺的親人?」
「差不多如你所說。」吉姆攪拌肉湯,無害的表情藏著其他秘密,他順著話題追問:「昨天聽你提到克蘿伊小姐,她人還好嗎?」
「非常健康,十分有個性的女孩。」菲力比較想說脾氣很硬,眼角餘光則發現拉歐克與夏格那雖然在做自己的事,可正仔細聽著:「她和我朋友一塊兒離開旅店。」
「你說他們會前往龍尾鎮。」拉歐克吞下肉乾提道。
「但我昨晚想了一下,不知道克蘿伊的目的地,或許他們會在途中分開。」菲力開始擔心自己得撒謊。
「所以還是要跟著足跡走。」拉歐克躊躇著是否改成大路,直達龍尾鎮堵人。
「凝慧城的魔法師給我一只尋人羅盤,我們能靠這玩意兒找到她。」夏格那盥洗好,交接吉姆的熱鍋繼續煮湯。
「貝德林是出了名的有種族歧視,你居然能向他要到魔法道具。」菲力決定再拿出麵包分給其他人說:「尤其魚人是他畢生之恨。」
「他徒弟送的……。哦,難怪泰加被人擄走,也只派守備軍來,原來是我害的!」夏格那恍然大悟說:「祝福他早日出師,遠離那個小心眼的傢伙。」
「但那羅盤精準嗎?附載魔法的道具通常需要魔法師使用,他們有個專業術語,好像叫做:『魔力注行』。」菲力質疑道。
「目前跟指針走,都可以尋獲拉歐克留下的記號,現在又找到追蹤大師本人,剛好可以佐證。」夏格那確定湯鍋裡的肉乾能壓散,便將鍋子遠離火堆。
「那就能放心了。」菲力腦中推想,他記得狄肯現在也是通緝犯,如果屆時碰在一塊兒,照理普頓萊斯人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真打起來,狄肯他們勝算較高,但也不能讓救命恩人的拉歐克有生命危險。
「韋洛先生要和我們同行嗎?」吉姆拿毛巾擦好臉,接過夏格那盛好的餐盤問。
「照我昨天和拉歐克說的,我在後頭慢慢跟上,你們方便的話,請留個標示給我。」菲力怕與他們互動太多對情況不利,還是趕緊抓準時機表態。
夏格那喝口肉湯,他猶豫著菲力是傷患,外加也吃了他的麵包,視線不禁對向拉歐克請益。老獵人則揚起眉頭,回瞪道:「這男人很強壯,他可以照顧自己。不過現在有兩匹馬,外加我們尋找蹤跡得用走路,你自己斟酌。」
「那就同行囉,直到足跡將我們分開。」夏格那心裡試想喬達師傅不會丟下傷者。
拉歐克在年輕人整裝時找到新的足跡,這比樹林火場中留下的容易辨識,除了一匹馬,還有另外五個人。
礙於魏莫的性子彆扭,夏格那只好將四人的行囊掛到牠背上,讓菲力乘坐吉姆的馬。他拿出羅盤,瞧指針對向拉歐克的位置,並拉起魏莫的韁繩走去:「指向無誤!」
「有兩枚比較小的足跡,我想其中一個是露斐兒的。」拉歐克拿根樹枝在一枚相當不明顯的壓痕上比劃道。
「我只看得出馬蹄和靴子印,分不出是男是女。」夏格那蹲下來左瞧右看,望不出差別。
「這裡地勢比較平坦,以正常走路方式,男人偏外八,足弓開口朝斜前方,女孩子則會對齊。你看到明顯的靴印是同一個男人留下的,另外兩個走得很輕,讓人難以辨識,女孩子的也是。」拉歐克壓低音量繼續說:「先前有段路幾乎找不著露斐兒的足跡,我是靠怪物留下的黑痕與假設才重新接起來。現在有你的羅盤應該會快上許多,它是用什麼方法得知露斐兒在哪?」
夏格那用羅盤的頂針刺破拇指,老人見血滴沿著頂針流入指針上的凹槽,接著盤面輕輕搖擺,指針朝向東北方微微擺動。
拉歐克沒忘記喬達利頓帶來的消息,再聽菲力所敘述的魚人女孩,現在又見此,他沒有傷心,但失落使他不知該作何反應。
夏格那無法理解他的感觸,最多從表情中讀出落寞,再來覺得老人脾氣古怪突然不吭聲。他想起拉歐克本來就對自己不算友善,那也不用刻意去應和,反正只要把露斐兒的事情搞定,大家便各走各的路。
他們決定繼續跟羅盤走,到休息與用餐時對比足跡。整天下來雖然尚未找到人,但體感上進度加快許多。傍晚時,地勢突然升高,夏格那停下腳步,他捧起羅盤對向前方說道:「指針動得幅度有點大。」
「不會故障了吧?」吉姆湊到他身旁,見他又把拇指刺破,指針依然左右搖擺。
「足跡還算明顯,或許他們已經登頂。」拉歐克蹲在地上,隔了整個白天再度開口。
「上頭有段路左右兩側是懸崖峭壁,我建議咱們明早再通過。」菲力從馬背下來,其他三人聽從在地人的建議,卸下行李。
他們就地紮營,但位置汲水不便,因此吉姆只能跟其他人硬咬肉乾,草草解決晚餐。他們也沒讓營火燒太久,四人便沐浴在月光下,等待睡意降臨。
夏格那將羅盤握在手中,晚餐前後他又試了三次,最後一次還換成食指,指針的擺動才越來越小。他等了一會兒,看指針停下,終於放心蓋起蓋子,闔上雙眼。可沒多久,吉姆突然拉開睡毯,中斷他剛醞釀好的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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