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境神洲 - 異境神洲第一百五十八章

　　見到千夢安然無恙，蒼嵐懸起的心倏然放鬆。既然千夢平安出了城，代表河龍城方面對己方並非抱持敵意，要不要合作是一回事，但至少不用想辦法提防或針對河龍城政權。

　　千夢本人沒事則是最重要的。

　　蒼嵐釋然地吐出一口長氣，無意間分出眼神朝琉香一瞥。他對這女孩的好奇持續增長，在岩重島躲過虛王陰和晃的搜捕、昨天在船上找到城牆後面的敵人，如果河龍城的情況也如她所說，擁有兩個勢力，那麼她和通天杖就不是純粹的神秘，是價值連城——琉香所預見的那些「片面資訊」若足夠精準，在靈術師的戰鬥中可是會造成莫大的影響。

　　更關鍵的一點是，其他人接觸通天杖也不會產生任何力量，包括研究過它的歸靖及蒼嵐本人、叼著杖的狐狸小霜，還有琉香的親姐姐琉緞。這樣一來，關於「預知」的能力，就必須考慮到琉香擁有特殊體質的可能性，這個女孩也將和通天杖一起成為至關重要的資產。

　　突然有一種撿到了危險物品的感覺。

「嵐！」千夢的聲音令蒼嵐回過神來，這時小船已經駛到邊上，雷山月王輕輕一躍跳上船板，面上綻開她專屬的燦爛笑靨：「我回來了喔！」

「辛苦了，應該沒發生什麼事吧？」看見千夢的笑容，蒼嵐立刻將方才的所有煩惱拋去，微笑相迎。

「嗯，沒事！」千夢搖頭晃腦地說著，忽地整個身子前傾，一陣香風掠向蒼嵐臉面之際，千夢和自己的鼻尖便僅剩不到數公分的距離：「嵐，你猜猜我帶了誰回來？」

那寫在千夢臉上的興奮之情，表明了本人完全不曉得蒼嵐有多擔心。蒼嵐一時對自己不久前的憂心忡忡感到些許荒謬，但千夢的問句立刻讓他把疑惑掛上眉梢。

千夢眨了眨標誌性的紅色雙瞳，應聲側開身子，讓蒼嵐也看見自己身後的小船：「鏘鏘！想不到吧，想不到吧！」

在蒼嵐的目光座落於小船的同時，那船艙裡步出一個黑色的身影。他沒有用任何東西罩住自己的面容，但漆黑的衣褲與頭髮，依舊形成了強烈的色調，在湛藍的海上顯些格格不入。

對方也看向船上，正好和蒼嵐四目相接。蒼嵐愣了一愣，直至注意到來人頸上繞著一條突出的白色圍巾，才認出了小船上的是什麼人。

站在他身邊的琉香則沒有思考那麼久，先代他打了招呼：「隱滅哥哥。」

「琉香，好久不見。千夢有和我說妳和姐姐的事情，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隱滅十分理所當然地先回應了琉香的招呼，隨後再轉頭面向蒼嵐，眼裡皆是笑意：「蒼嵐。」

「……隱滅！」這才讓蒼嵐有了說話的機會，立刻走到船邊靠著欄杆，盡可能讓自己的身體朝隱滅那邊延伸：「你怎麼在這裡？」

「我現在是河龍城的軍總司令。」隱滅說著，頓了一下：「聽說你們為了找我還跑到岩重島去，抱歉，沒有先通知你們。」

這句話提醒了蒼嵐，他們一行人原先就是為了找隱滅才前往岩重島，結果人沒找到，反而在已成平地的岩重島上碰到了琉緞琉香姐妹，還有屠島的虛王陰和晃。

「不，這倒是還好，」勾起這個話題，蒼嵐反而有些愧疚——他不確定隱滅知不知道岩重島遭到屠島的事情：「不過你怎麼在河龍城這邊？」

「我的故事有點長，一時半會說不完。」隱滅苦笑：「等等還必須趕回城裡去，所以相關情報就讓千夢轉達，你們自己人先行討論吧！」

得知隱滅在河龍城裡也掌握軍權，讓蒼嵐進一步安心不少，這代表河龍城和己方絕對沒有對立的必要和契機，而且合作的機會相當大。

不過，他所說的話也令蒼嵐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你不也是自己人嗎？」

「嗯，但我不只是雷山影王，我同時也是河龍城的軍總司令。」隱滅擺擺手：「現在還不算是同一路的人吶。」

明明語帶和善，但蒼嵐總覺得這句話裡帶著一絲違和，沒接上話。千夢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一手拉著小霜、一手推著琉香，嚷嚷著要去和歸靖打聲招呼。

他知道她是想讓自己和隱滅聊聊。

等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後面，蒼嵐才再度開了口：「河龍城裡現在是什麼情形？」

「明明說了千夢等等會和你們說明的。」隱滅察覺蒼嵐和千夢的刻意，無奈地笑了一聲：「不過先和你說也沒有損失啦。河龍城裡正在內亂。」

河龍城在打內戰？

此話讓蒼嵐的心頭一震。「除了你們之外，只有一個勢力？」他連忙追問。

「……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個勢力。」

琉香說中了！

河龍城內戰的問題、河龍城政權態度的問題、琉香和通天杖的問題，無數資訊和疑惑頓時湧上蒼嵐的腦海，他的思緒一下子雜亂無章，不知從何提起。

「『只有』這個詞用的很微妙。」隱滅也沒有給他提問的空隙，搶先淡然道。

問句把蒼嵐拉回現實，他發現自己低估了隱滅的敏銳。幸虧都是自己人，也是未來一定會討論到的資訊，蒼嵐索性接受自己的失言，向對方坦然：「是琉香用通天杖的預知能力告訴我的。對於那個東西，你知道多少？」

未料隱滅聞言，靜了。

靜得很不對勁。

蒼嵐一愣，止住了口邊話。這不是他想像中隱滅該有的反應。

那是一種怪異的沉寂，似屏息、似枯竭、似凝固。

異常的默然。

瞬間，蒼嵐突然意識到，眼前並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隱滅——剛才的對話中包含著客套、沒有敘舊而更接近交換情報與互相刺探，他沒有接受上船的邀請，他此時的遲疑是在思考，是在斟酌資訊和權衡利弊。

隱滅出現在此不是順路送千夢回來，是河龍城政權的意志，在剛才蒼嵐未注意的當兒，他已經開始了對己方資訊的窺探。

現在還不算是同一路的人。

他是河龍城軍總司令，不是雷山影王。

說錯話了。

琉香和通天杖的事情流到了河龍城手裡，自己輸掉了一部分博弈。

屠島的晃、說話收放自如的隱滅，大家已經不一樣了。剎那，蒼嵐感覺到沉重的無力感：這個世界的一切變得灰暗陌生，在尚未反應過來的自己面前，雷山七王已不復從前——夥伴們彷彿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無法接觸。

凝聚七王的力量抵抗妖帝國，這個曾經理所當然的理想，頓時遙不可及。

「這個我也沒辦法回答你，琉緞琉香她們家世代保管通天杖，相關的事情她們還是比較了解的。」隱滅的回應冉冉入耳：「蒼嵐？」

看著眼前故人，蒼嵐心內五味雜陳。

「隱滅，河龍城政權值得賣命嗎？」

隱滅愣了一下，然後眼中褪去些許笑意：「上一任城主大人救了我的命。」

蒼嵐沒有回答。

「我自認應該以命相報。」

「他們是正解嗎？」

「什麼的正解？」

「推翻妖帝國。」短短幾秒鐘的功夫，蒼嵐的聲音已經變得冷若冰霜。

「……你前面該不會是演給千夢和琉香看的吧？」隱滅等了幾秒鐘，再出口的言語同樣單薄不少：「和以前一樣是個危險的人吶。」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對某些人來說可能不是，但對我來說，就是絕不能捨棄的歸宿。」

「即使必須為了河龍城政權，把我們當作不可信任的對象？」

這個問題有點多餘，但隱滅凝視著蒼嵐，十分認真地給予了回應。

「是的。」

烈日依舊炙熱、海風依舊鹹濕，僅隔著海水的兩人，卻同黑鐵城牆晦暗冰冷。

「如果有什麼事情要談，歡迎到這邊來。這個區域的守城小隊由帶千夢進城的烈風信管理，他看見你們的船會放行。」

隱滅留下這句話之後，便轉身進入船艙，駛船回城。蒼嵐呆望著遠處的小船，心上如同堵上一片玻璃，無法坦然，到小船消失在視線裡，仍倚在欄邊沒有動作。

河龍城沒有敵意，但也不想完全釋出信任——就連隱滅也是如此。

再者，如果他們是一個善於統治社會的政府，又何來掀起內亂？

河龍城明明已經失去對抗妖帝國的能力了——若如此，還有跟他們合作的必要嗎？

但隱滅在那裡。

與河龍城合作，才是與他合作。

甲板下的船艙區傳出雜沓的腳步聲，船上的所有人紛紛離開了自己的艙室。他知道這代表什麼。

迎著海風伸了個懶腰，蒼嵐垂下眼簾，遮覆自己的暗冷目光，暫時拋去所有個人糾結，冷靜地走向空間最大，充作會議室的艙室。

「看來得好好討論和河龍城合作的可能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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