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月輪》 - 第45章鴟視狼顧虎超龍驤(四)

鷹爪王、縮地成寸步寬、地縛童子陸海通、以及浪子劍浪蓬，盡是當世獨當一面的絕頂高手。這伙人聯手合擊，普天之下相信能夠抵擋得住他們的人只怕寥寥可數。山璞清楚了解到這一點，所以一出手，便是從未展現人前的超強殺著「豺虎游我前」。晴嵐眼前驟現四個提刀的身影，恰如四道壁障，替她阻擋住接踵而至的豺狼虎豹。

「妳既是她的奴婢⋯⋯」

強敵環伺，那四個人影不忘回頭瞅她一眼，眼神依舊不甚友善，滿眼裡便只有那個人的背影。

「即使要死，也不能死在這些小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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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當年傷心離別的那片竹林聖地，曾經為山璞帶來不少歡愉記憶。

「月姐姐，璞兒要看妳舞劍！」

山璞這種嘻皮笑臉、略帶命令式的請求嬌氣得很，柳月輪思忖片刻，都怪自己一路以來對她有求必應，實在太過縱容了，得要強硬一點才行，於是故作姿態橫了她一眼。

更何況，柳月輪自己也是一個自小嬌生慣養的山寨女王，又怎麼能夠受得住一個小妹子在她面前指點江山，頤指氣使？

「別吵我彈琴！」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看我要看！」小妹子嘟著嘴唇，硬將一對秀氣劍眉擰巴成八字。

「妳是醜八怪啊！」柳月輪不禁噗哧一笑，終究還是不忍給她看臉色。

山璞湊過來抓住她的手臂晃了晃，厚顏無恥地挨向她的肩蹭了蹭，說話緊張的時候結結巴巴的跟她二哥哥簡直如出一轍，不曉得她想表達什麼。

「月姐姐⋯我⋯我⋯好熱⋯⋯」

柳月輪見妹子滿臉紅暈，忙伸手探她額頭，感覺有點燙手，山璞的身體正散發出女孩子漸漸步入豆蔻那種獨有的汗味，微透輕紈，想來現下時值炎夏，天氣暑熱特別容易令人煩躁不安罷了，遂向她解說道：「昔者舜作五絃之琴，以歌《南風》。璞兒且聽我為妳彈唱一曲，助妳消暑解悶。」

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

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竹林清幽，本來就無風無浪，今天更覺悶熱異常。柳月輪為她鳴弦悠悠彈唱，混聲技巧隱帶慵懶氣音，動人心魄，不知是否感動到南方大陸那些風之精靈⋯總之，少頃過後，竟真有股薰風自南而來，輕輕吹拂草廬周邊每一片竹葉，給人一種夏日透心涼的愜意。

山璞霎時藥到病除，而後一直乖乖的坐著，耐心傾聽姐姐撫琴唱歌，饒是不懂音律的她亦聽得興味盎然，且還一邊頷首一邊用雙手托腮，不自覺地眯著眼睛甜甜的傻笑起來。

柳月輪接連彈奏多曲後，看見妹子臉露一副元神出竅的天然呆，嘴角不自覺勾勒出壞壞的笑意，指肚輕撥琴弦，生鏽的青銅劍這就從後連帶劍鞘項在山璞細嫩的脖頸上。

「多留神背後，姐姐倘若不懷好意從後捅妳一刀，妳說妳要死多少遍了？」

「月姐姐是如何竄到我身後的？妳不是說過只想好好彈琴的嗎？」山璞格開架在脖子上的劍鞘扭頭一看，一雙秋水無塵的杏眼星眸笑的充滿期待，「是不是要舞劍了？」

「且慢，」月姐姐俯身湊向她的臉頰，輕聲附耳道：「妳先看看琴几那邊。」

山璞興奮地轉身，回望向安放瑤琴的琴几，只見柳月輪專心一致地撫她的琴，琴爐上方一縷輕煙裊裊上升，似乎繚繞了好一陣子。

身後的月姐姐搭著她的肩膀說：「那麼姐姐給妳同時彈琴和舞劍，如何？」

山璞揉了揉眼，驚覺端坐琴前的那位月姐姐仍在悠然彈奏，而且周邊忽然多了二十八個天仙般的身影在她面前揮動古劍翩翩起舞，優美絕倫。

仙女們舞劍動態不盡相同，有些婀娜翩躚，姿勢嫵媚，有些英姿颯爽，矯健如龍，有些更如敦煌飛天，在竹林上空翻飛盤旋，各自手執草廬中的各式樂器，或彈撥阮琴箜篌，或吹奏排簫橫笛，彷彿這是一支專為她精心排練的天宮伎樂，直看得小妹子兩眼放光。

歌訖，諸天眾神合而為一，仙女的「本尊」終露出其真身，散開的長髪隨風飄颻，纖美的身體透出幽幽的藍光，片刻過後，她這才慢慢翹起二郎腿凝於半空，像個風騷的胡姬倚坐在無形的繩床上，兀自散發著某種異世美豔。

「神仙呀——」山璞終忍不住心中的驚嘆，不停大呼小叫，「月姐姐這是什麼武功？」

柳月輪道：「這不是什麼武功，只是將身子放得輕如柳絮，隨便做幾個動作，純粹用來唬人的伎倆而已。」

山璞不曉得她是如何能夠像個天神一樣身凝半空，更不明白何謂「隨便做幾個動作」，只深信這招式倘若能用於實戰上，定是一招萬人莫敵的超強殺著。

柳月輪又道：「重點在於快而輕盈，輕盈得不會吹散琴几上的輕煙才算合格。」

「哇哇，好高深喔！」小妹子張口叫道。

「而且不單要快和輕盈，」柳月輪嘴角再度勾起邪魅的笑意，美眸微轉，繼續吹牛道：「還要帶有睥睨天下的無雙氣焰！」

「哇哇哇，真的太難了啦！」小妹子的嘴巴張得更大了。

「最重要的卻是，舞劍的時候必須學我一樣展現婀娜曼妙的身姿！」

山璞倒也不笨，很快感到被月姐姐唬弄了，忙追問道：「這招式這麼厲害，定是源自於某部失傳已久的武學典籍。快說，這招式叫什麼名堂？」

這下子倒考起柳月輪了，這些動作對她而言本來就如臂使指，她根本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所謂的「招式」會有名堂，眼珠一轉，淡淡一笑，道：「嘿，果然騙不了璞兒，沒錯，這招式乃源自前朝的禁書『洛神寶鑑』。」

「禁書？」山璞抬眸望向半空翹著二郎腿的神仙姐姐，稟神似的苦苦哀求她，「我要學我要學我要學我要學！」

柳月輪覺得這妹子太可愛了，只好毫不吝嗇地答允，「好吧！我倆姊妹情深，姐姐今天先行傳授妳『洛神寶鑑』的口訣總綱。」

「嗯！」山璞興奮地點頭，立即全神貫注，洗耳恭聽。

「嗯⋯⋯」柳月輪苦苦思索，換過一邊繼續翹腿，嘗試背誦剛從晴嵐那裡學到的一首《洛神賦》，朗聲誦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花⋯華⋯花⋯花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日⋯飄⋯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九州鼎沸，四海淵湧⋯於是鴟視狼顧，虎躍龍驤！」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f3AxsWdW8

「啥意思啊？」山璞一句都沒聽得懂，只好不恥下問。柳月輪從不用功讀書也就算了，沒想到連山璞這個竹林之後都是一個樣子。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zQSq0PI2a

柳月輪邊笑邊說道：「意思是只要妳的身姿能達至翩然若我，素顏不施粉黛，美貌勉強及得上我半分的話，就連邪惡的鴟鴞和貪婪的豺狼也只顧癡癡的望妳；一向自恃的高嶺之虎看到了妳，會興奮得從崖頂豁虎一跳；深海的蛟龍想起妳便如沐春風，抬起龍首，有如發情的牝馬四出奔騰。如此，妹妹自能無視天下，睥睨無雙！」瞎扯完畢，連自己也忍不住嘎嘎聲的笑了出來。

山璞吐槽道：「這算什麼『洛神寶鑑』啊！什麼又龍又虎，可有豹乎？月姐姐什麼時候變得跟二哥哥一樣，一點都不好笑！」

柳月輪稍微正色道：「好啦好啦，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洛神寶鑑』，這只是我自創的舞蹈步法，以為自娛，更沒想過要立名目。那麼既然妹妹問起，這招式⋯以後就叫做『虎超龍驤』好了。」

山璞沒好氣地說道：「就知道妳在胡謅啦！但我要怎麼做才可練就這招虎⋯虎⋯⋯」

「虎超龍驤！」柳月輪翩然落回地上，摸摸小妹子的頭，給她一個嘉許的笑容，「姐姐以後再慢慢教妳。璞兒骨骼精奇，實乃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早晚也可領悟到的。要不，妳先蹲個馬步，順便耍套『五禽戲』給我看看，如何？」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5jg9qk0pM

山璞悶哼一聲，別個臉去，「月姐姐不教我便算了，還要作弄我，正吝嗇鬼！」

「嘻嘻，給璞兒識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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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虎超龍驤！吝嗇鬼，妳看看我自己領悟出來的刀招吧！

山璞終於出手了！她一口氣幻化成四個密集重影，環首刀急速舞動，刀勢如狂瀾翻湧，刀鋒反射出的流光溢彩傾瀉一地，分別抵擋四大高手的進擊。首先與之交鋒的正是浪子的四面漢劍，劍身刻有金文「游龍」二字，遂以「游龍」名之。

浪子的游龍劍鋒利無比，劍刃橫截面呈四邊菱形，比起厚重的八面漢劍相對輕逸靈巧，即使一個簡單的攪劍動作，經由浪子的手上使出，輔以神兵自是如魚得水，迅速轉化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劍網。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ZD3pXPkJ

山璞第一重身影自當以快絕相形的攪刀動作迎擊。環首刀左右開弓，先後斬出兩道弧形的刀光，一往無前，直闖浪子撒下的劍網，正是山氏快刀一招「披榛覓路」。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6rxivKu4N

刀劍爭妍，響起支楞楞爭的兵刃交鳴之聲，音色清脆悅耳，好比金石絲竹、黃鐘大呂。刀快輕疾，劍走靈巧，雙方鬥得軒輊難分，就連浪子也不禁讚她一聲：「刀法不錯！」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JkoUtHmW

緊接而來的，便是步寬一雙威力無儔的混元大錘。山璞剛才從旁觀察步寬與晴嵐交手，自遠處亦可深深感受此人的膂力驚人，只是招式大開大合，變化頗為單調。她有絕對的自信可憑藉一手快刀尅制步寬，於是採取與晴嵐相若的戰術，就是不能跟他以硬碰硬，必須避重就輕，出奇制勝！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R2TIHKpx

第二重身影當以蘭陵蕭氏的「雲空獨樂舞」助攻。山璞覷準巨人兩臂空隙，穿梭於一對混元錘之間，藝高人膽大，掉轉身來，後腳一踏，陡地踩著他的身體倒行而上。

步寬一抬頭，驚見少女凌空倒懸頭頂三尺的上空。環首刀當頭朝他眉心疾劈而下，其勢刁鑽詭譎，正是一招「玄豹隱南山」。

刀鋒近在眉睫，步寬別無選擇之下被逼撤回一雙鐵錘，退一步海闊天空，「縮地成寸」倒行逆施過來，一步之間退出百步之外。

他的眉心因此而泛起一抹殷紅的血㾗，儘管只屬皮肉外傷，可步寬心裡清楚明白，剛剛就只差這麼一點點便要命喪這小妮子刀下，回過神來，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臭丫頭，接我『六成功力』這一招！」

此時，一聲尖唳倏至，鷹爪王乘著俯衝之勢飛掠眼前，正想對氣息奄奄的晴嵐下毒手，一時勝利衝昏頭腦，反被突如其來的虓虎聲唬了個倒挫。

鷹爪王慌忙以雙爪交叉一格，險險擋下山璞一招「長嘯高山岑」，但亦被逼得接連退出十多步外方能站穩腳跟，可恨其貫滿「六成功力」的攻擊就此遭人輕易瓦解。

地縛童子本以為自己是來補尾刀的人，不料遇上山璞最後一重身影的截擊。四人當中，論武功最為陰損歹毒者，莫過於陸海通也。

此人手持燃燒地獄之火的氣劍，乃由亡靈的怨念「化生」而成，劍長三尺，砍削皆能，實與利劍無疑。劍刃上的紫色火焰足以煮鐵熔金，尋常兵刃與之交鋒，根本撐不了幾個回合便會輕易遭到劍上的熱力熔斷。

亡靈之劍縱然無堅不摧，但在山璞的眼中，陸海通的劍術不過是基礎的擊劍技巧，速度談不上快絕。他之所以能夠重創晴嵐，全賴一身隱藏氣息、潛行狙擊的特別本領。晴嵐若非要分心應付步寬與鷹爪王，又哪會輕易連中他三記亡靈劍氣。

山璞蹤身一躍，閃電似的躥進地縛童子右邊脅下死角便是一輪亂刀砍劈，使出的卻是「山氏快刀」的防禦招式「旋入雷淵」。

此招經由她精心改良後，已由一招防禦伎倆蛻變成攻守兼備的高階殺著，身體飛快轉動的同時，更能隨意改變旋轉軸心方向。少女把這齷齪老頭當成活俎，以齒輪式極速滾動快刀剁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