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H城解除禁足令後,染疫人數又再慢慢上升,政府不排除再度封城,H城大學必須盡快研究出合適的疫苗。
白天在學校與大家一起努力,晚上在家繼續自己的研究,霍詠嵐恍如投入了一場另類的戰爭。今晚她洗碗的時候,肥皂水穿過絨裡手套的外層滲透到裡面去,弄濕了她的手。手套破洞了,這似乎正好是外出散心減壓的好機會,收拾好碗碟後,霍詠嵐換上運動鞋出去買新的手套,然後一個人去海傍散步。
海邊的人不少,海港兩岸華燈正茂,但人與人之間現在都特意隔開得遠遠的,以免有互相感染的風險。
熟悉的海港,熟悉的夜,還有電車經過的聲音,曾經熱吻過三十秒的一對男女如影隨形,只是相識而不相見。路走到一半,空氣中隱約有一種格外濕漉的感覺,街燈的光線因霧氣而變得迷濛。
點點小水滴今晚似乎總是愛作弄霍詠嵐,烏雲閉月,細雨如煙,散步只好中途停止。
電車在鐵軌上煞停的聲音劃破初秋夜的謐靜,登上電車的霍詠嵐憑窗而坐,靜看夜色,上世紀的機器發出叮叮聲的信號,帶著乘客在這座曾經美好的城市中穿梭。女人的心情猶如月圓月缺,是夜黯月飄雨令人更添愁緒,此刻落在臉上的不知是窗外雨點還是佳人的眼淚。
周頌生趁著風大的時候,親了她臉上的水點。霍詠嵐溫熱的臉龐令一個死人自說自話,內心不停掙扎。
「說話呀,你不說話,我又怎麼知道你在哭什麼?」、「但她說了,你又敢回應嗎?」、「不要現身,人鬼戀沒有好結果。」
幸運的是回家前都只是下著毛毛細雨。霍詠嵐回家洗過花灑浴後便再已經無心工作,躺在床上不久便已入睡。
她睡的是雙人床,身旁躺著一隻表情呆滯的玩具熊。寂寞夜晚,玉人垂淚,明明情人已在身邊,如今只孤單地與玩具熊作伴,這豈非有點可憐?想到這裡,周頌生便施展法力,附身到玩具熊之上。
玩具熊不會動,男女共枕,好應相安無事,只可惜與吻過的女子第一次同床而不發生任何事情,就算是鬼也還是會失眠。
不施脂粉的霍詠嵐穿著休閒睡衣,沒用上半滴香水卻散發著嬰兒般的自然體香。周頌生的靈魂猶如玩具熊睜開著眼睛,心思隨著秒針轉了數十個圈。人類一晚睡眠翻身不下數十次,霍詠嵐翻第四次身的時候,周頌生知道如不再想辦法,便只能眼睜睜等待著天明。
這次霍詠嵐轉換姿勢側睡,將玩具熊拉入被窩之內,她挺拔的乳房壓在呆頭呆腦的熊臉上,一張小嘴和鼻子貼在熊的額角,與玩具熊分享自己呼吸的氣息。為了索得更多安全感,她的左腳將熊緊緊纏著。霍詠嵐既是女孩,又是女人,帶著微香的體溫融化了孤單清冷的靈魂。
靜夜裡,靈魂聽到的除了是鬧鐘的滴答聲,便是霍詠嵐咄咄逼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二)
濛濛細雨在H城夜空中凝聚了時間的重量,忽而沉重得傾瀉而下,一點一滴打在已關門花店的玻璃上,霧氣凝結,視線迷濛,花在店內看著雨和月,霍詠嵐在電車上看著花,如夢如幻、若即若離。
本來擁擠的電車上層,今晚離奇地只剩下兩個人,霍詠嵐和她旁邊的男人。霍詠嵐今晚並不孤單,她倚在一個穿黑色西裝外套的男人懷內。
男人說:「放心,我就在這裡陪著你。」
他的手握緊了霍詠嵐的手,手心之中傳來一陣溫暖。然而,此時天上的雨點卻由透明變為墨黑色,漫天黑暗似要將電車外的世界慢慢吞噬。
「來吧,我們要回家了,再不離開就太遲。」
下車時,男人脫下西裝外套披在霍詠嵐身上,擋住黑色的雨,不過地上的雨水卻將她的小白鞋染黑,並且迅速結成冰,冰寒徹骨,霍詠嵐立即將鞋子脫下。
男人溫柔道:「沒辦法了,我抱你吧。」
他將霍詠嵐整個抱起,黑色的滂沱大雨不斷地打在他身上。霍詠嵐關切地問:「你還好嗎?」
「沒關係的。」
漆黑籠罩著整個世界,男人咬牙一直抱著霍詠嵐快步走回家。回到家後,窗外的黑雨竟然化為黑色的暴雪,室內沒電,兩個人只好點起了幾根蠟燭。
落在男人身上的雨水又變回了乾淨透明的顏色,霍詠嵐幫男人脫下濕透的襯衫,並用毛巾幫他擦乾頭上和身上的水。之後,男人從後抱著她,兩個人披著一張被在燭光旁邊取暖。
霍詠嵐的心不停亂跳,燭火在暗房之中飄移不定。
這時男人似曾相識地從後用右手遮掩著霍詠嵐的眼睛,左手卻在撥開她的頭髮,然後輕吻她的後頸。不久後男人將她抱到了床上,一起躲進了被子裡,隔絕了現實中的不安和失落。微弱的燭光依稀穿過被子,讓兩人可以看到對方的臉。男人壓在她身上,溫柔地吻她的臉頰和耳珠,並在她耳邊輕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爽約的……」霍詠嵐轉過去面對著男人,用兩根手指摀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的確,被窩此時變得越來越溫暖,並不是說話的時候。男人進入她的體內,同時撫摸著她驕傲的乳房。霍詠嵐閉上眼睛,緊緊的抱著男人,享受著深淺不一的節奏,慢慢忍不住發出蕩漾的聲音。
夢悠長而真實。
半夜醒來的時候,霍詠嵐將自己濕透的內褲換掉,打開冰箱拿出一瓶Oegarden啤酒,呆坐在露台上看著夜街喝了幾口,雨後的街道出奇地落寞冷清。
周頌生就坐在她旁邊抬頭看著月亮,今晚是他第一次進入別人夢中,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只恨自己死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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