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剛才那種血肉橫飛的場面,周頌生從小就不喜歡。他的家族生意,不竟是一份危險而令人厭惡的工作。
「真想離開這一切啊!」二十歲時,他便有這樣的想法了,可惜他如大部分少年人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現在的他當然可以選擇了,但是否已經太遲?
說實話,他真的有點後悔偷了地獄火,周氏家族花了多年心思研究和盜取的法術,真正用起來似乎名過於實。地獄火的破壞力雖然強大,但發動得不快,可用範圍又近,偷襲還算不錯,但遇到真正高手或者是剛才的突發情況真的是一籌莫展。如今自己身在地獄,而其他參與盜火的家族成員都要離開H城避罪,絕對是得不償失。
「不玩了,做完這個委託我就洗手不幹。」雖說如此,但想到這裡周頌生不免覺得已經太遲,自己已是死人,即使回到陽間,也不過是一隻幽魂野鬼罷了。
周頌生一邊趕路一邊回首過去,想到這裡,地殼突然發生激烈震動。為免再發生剛才的事情,不如先跳到樹上避避,可惜周頌生放眼一看,卻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大幅平地上。
此時面前兩步的泥地突然破出一個大洞,周頌生立即一躍而起跳到三四米高,應該躲得過吧?
只見地上的洞口越開越大,一條像鯨魚那麼肥大的白色屍蛆倏地破洞而出,跳到空中,宛若鯉躍龍門,張開滿溢屍臭的大口,將周頌生凌空生吞到肚子裡。
呯一聲,屍蛆白肉橫生的身軀墜落在泥地上,激起如潮如浪的泥花,六隻毛茸茸的蟲腳興奮得手舞足蹈。屍蛆體腔之內劇臭難當,牠消化道內的體液不斷湧進周頌生的口鼻之中,待要用短劍刺破牠的體腔,雙手卻空空如也,短劍已不知掉到哪裡去了。
大屍蛆得手後,便要掘開地面,返回地下。然而這時肚裡一陣熾熱,令牠全身劇痛得不斷抽搐,肥大肚子的某點發出奇怪的紅光,接著沸騰的體液破肚而出,肚子竟被周頌生用地獄火燒出一個大洞來。
一出屍蛆肚皮,周頌生立刻將自己口鼻中的體液吐出,再擦淨眼和臉上的殘餘物,正要快步逃開之際,卻聽到一陣「吱咧吱咧」的聲音,大事不妙的感覺湧上心頭,於是立即飛身跳入剛才屍蛆鑽出來的大洞裡。不到兩秒,屍蛆體腔內分泌出的氣體因和氧氣及火焰接觸而發生劇烈爆炸,聲音震耳欲聾,一陣高熱的衝擊波過後,燒焦了的大量肉醬從天而降,滴滴溚溚的灑落在周頌生身上。
周頌生拾回短劍,並割下一些樹葉將身體上尚有餘溫的肉醬擦去,足足走了三公里路才找到一條小溪洗澡。怎樣也好,偷來的地獄火似乎還是有用的。
「不如出去後直接找個地方隱居吧?我沒有責任履行被逼接下的委託啊。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不問世事,有空到海邊釣釣魚,到好風景的地方寫寫生,只不過不能曬太陽而已。北海道……北海道不錯。」
(三)
其實周頌生這份家族工作有苦也有甜,苦的是危機四伏、永不安寧,甜的是可以認識到很多有意思的人,經歷別人無法想像的事情……
他現在改為從樹間跳躍前進而不在地上行走,不過一位身穿青色古裝的蛇精卻突然在他身處的樹上出現。
「生哥。」
「青青?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我殺過人吧。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
「好啊,很久不見了。」
「生哥」三個字他實在有點不敢當,對方雖然是年輕姑娘的模樣,但起碼也活過三四百年了。
青青嫣然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帶我走嗎?」
「你也知道了。」
「樹妖告訴我的,每次風從樹梢吹過,樹妖們都會交換幾句閒話,森林之內能瞞過他們的事情實在不多。」
「那難怪他們不找我麻煩了。」
「對啊,他們看過你烤蟲子,知道你是他們的天敵。」
「相識一場,也不是我不願意帶你走,但只有他們所選的人才可以離開這裡呢。」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QZH5NeGKP
「他們是誰?」
「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方便說。」
「生哥,你明白嗎?我實在不想留在這裡了。」
此時兩位又返回地上,青青挽著周頌生的手臂和他一起前行,並自豪地將胸脯貼在周頌生的手臂上,秀髮和婀娜多姿的身體都散發著奇妙獨特的幽香。
一鬼一妖終於來到眼鏡男所說的琉璃河瀑布面前,瀑布後便是回去陽間的門。這時青青已不止挽著周頌生的手臂了,青衣的衣襟躺開露出雪白的胸脯,雪中兩朵小梅花隨著衣襟擺盪而若隱若現,一雙修長的腿……不,腿已經化為一條長長的青蛇尾巴,下半身現出亮錚錚的蛇麟,緊緊纏住周頌生全身。
青青溫柔道:「這樣的話,你今晚也不要走好嗎?留下來陪奴家。」
「原來是這樣嗎?但你也很難留得住我吧。」
就在這時,林中和河上竟然爬出成群結隊大大小小的眼鏡蛇、白蛇、五步蛇,全都向著周頌生蜿蜒靠近,虎視眈眈,數百條蛇的舌頭有節奏地不停伸縮,嘴巴發出陣陣蛇腥味。其中一條黑色大蟒蛇只怕真能吞下一隻象。
周頌生握緊短劍:「哈,真的著了你的道兒呢,你這香水在地獄中也算引人注意了。」
(四)
陽間的出口在高山上的一個發射站附近,當有十字咒印的人靠近並唸出咒語,連接陽間和地獄的門便會為其打開,讓懷有咒印者通過。這時門發出刺眼的光芒,周頌生穿過陰陽通道,從大門走了出來。
他腰部纏著半條巨型的青蛇蛇尾,肩膀被一個碩大的黑色蟒蛇頭咬住,血流如注的一頭一尾本來還在激烈掙扎,但從門中出來後卻突然僵硬起來,亮澤鮮活的蛇皮隨後變得如石頭般暗啞而沒有半點生氣,被風一吹即化為飛灰,頭尾均就此消失不見。
「唉,我就說過我帶不了你們出來。」
周頌生身上剛被蟒蛇咬傷的肩膀藍血直流,傷口頗深,還好其他有毒的都躲過了。他施法將門關上,前胸上原在發出紅光的十字咒印才黯淡下來。
他在山上極目四望,眼前正是H城聞名於世的壯麗夜景,還有一輪多年不見,彎彎的黃色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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