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中,我聽見屋中迴蕩著女子的啜泣聲,心底莫名地感到焦急。小慕的聲音猶為清晰,似乎就在耳旁,幾滴涼露滴在我頰上頸間,濕潤處傳來絲絲淒楚,幾乎要滑到心底,化作千縷水絲絞痛心窩。
掙扎著撐開眼皮,看見小慕本就泛著微紅的眼睛,如今更顯浮腫。她被背後的流塵支撐著,小流塵也是滿臉哀傷淚痕未乾,身體正瑟瑟發顫。我心生無奈⋯⋯這便是從前我一直不喜韶衷和韶襄來看望的原因⋯⋯尋常藥物既無法克制毒性,我也無能力控制身體不打寒顫、不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既無法令他們不憂心,又何苦要別人來見證這份痛苦?
床緣上坐著另一人,我努力辨認,朦朧中竟看見了韶襄,不由得用力握緊手心。她正拉著我的手,該是感覺到我的力度,低低喊著:「榷哥哥,是我,我來了。」
我意識混沌,神智一恍竟以為回到了她生晨宴後,我喝得爛醉的那個晚上。
聲音撕啞地溢出:「襄妹,妳原諒我了嗎?對不起,我實在不是存心欺瞞於妳的⋯⋯妳別惱⋯⋯」
她聲音哽咽:「榷哥哥,我早就不怪你了⋯⋯看見你如此情狀,難道還忍心怪你嗎?」
韶襄的聲音一向柔和悅耳,也許是因為及笄了,更添少女獨有那種淚草傷花的悵茫與嫵媚。
只聽她繼續低訴:「對不起,我坻達星圖快有一個月了,一直沒來找你⋯⋯但那真不是因為我還在怨恨,是因為⋯⋯」她頓了下,才問:「榷哥哥⋯⋯你和我哥到底是怎麼了?每年你寒毒必發,以往他都會勸我別來找你,自己卻總按捺不住⋯⋯今年,我嚷著要來,他非但不再阻撓,卻居然連一聲問候都沒有?」
「韶衷嗎?」對啊!早不再在凌波、不是斐宅溢香園了。我和韶衷?也沒怎麼了的,不過是相忘於江湖罷了。我惘然問:「他⋯⋯不是要去銀川嗎?原來還在啊?」
韶襄更是心焦:「你們當真斷絕了麼?他是說了要去呀!今上沒准,下旨讓薛將軍年後先發。雍爺說,今上要先把哥調到近畿軍,壓一壓薛公子的氣勢。」
「原來如此⋯⋯我素日裡,就只有朔望日需朝參⋯⋯這事我又是存心不願留意,居然也沒人敢跟我說了⋯⋯」我喉頭苦澀,似嚐到血的腥甜,卻仍倔強地一字一字虛弱低吟:「人成各⋯⋯今非昨⋯⋯夢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唐婉寫的原詞,本來是用「病魂」而非「夢魂」的。我怕她們聽到原詞,以為我真快要病得香消玉殞就不好,便臨時隨口改了一字⋯⋯唸後又想,其實改不改又何妨?偏執,難道不正是一種如蛆附骨的病?我這縷魂,怕也是病慘了,沒救了。
一陣哆嗦自心頭擴散,我強忍著錐心蝕魂的痛,下巴嘎嘎作響。
「榷哥哥⋯⋯」
「公子!」
「哥哥?!」
三女的呼聲哭聲似爆竹炸開,我焦躁地嘶吼:「快走,別再待著了!」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YRDycueFB
可已是言出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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