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係一個無牌輔導員，可以令你每日重溫同一件事。//《記》 - 互相成就（完）

晚上，我進入睡夢。

我見到李星學在課室，時針指着「10」，老師在黑板前寫着數學公式。

李星學忽然呆頓了一下，抓了抓頭，作恍然醒悟狀。

我聽見了他內心的聲音。我覺得這個能力，真令人毛骨悚然。

他應該在重溫了，那一段五歲的時光，他喃喃：

「原來阿爸有第二個。」

「哈？」

「阿媽好慘……」

他聽懂了當時不明白的一句。

母親說：「橫掂，佢都唔係得我一個，我都扮唔知咗好耐。」

李星學突然記起這件事，覺得可笑。

當時，他再討厭父親，卻也明白，如果父親沒有離世，那麼母親就不會那麼難過。

她總在梳妝枱前端詳自己的面容，拿着一枝唇膏沉思，然後去找枕邊人的電話，坐在床上偷偷地看了很久，投入到眼泛淚光。

怎知，原來父親在外另有溫柔鄉。

他更加記恨父親。

他天生對母親的丈夫——父親這種生物感到厭惡，有強烈的防衛意識；但今次，不止是純粹的被佔有了愛。

「係你，令到阿媽一定要我係咁讀書，而你根本唔係好人。」

他將母親對他的期望，歸咎成父親的志願投射。

李星學的心情很複雜，他知道母親用心良苦，但是他真的很辛苦。那些分數和心理期望落差都令他平白受傷。

他很想父親復活，和母親互相折磨，那麼她就沒有心情催促他的學業。

但是，他又明白，這三口之家，他應該與母親互相靠倚。

「而且，你都深深傷害咗一個咁愛你嘅女人——而嗰個，係我阿媽。」

因為母親的眼淚中，有悲傷，有仇恨，有解脫。

我繼續看，每日重複同一斷記憶，李星學已牢牢記住那一種感覺。

他有罪疚感、使命感、仇恨與保護慾，因此他既有壓力，又促請自己追上他人的步伐、母親的期望。

一個人，有悲傷，有憤怒，有希望，是悲亦是自我鞭撻。

「今次有位同學進步咗好多，李星學份reading係全班第四高分。」

英文老師派卷前這樣說。

李星學露出滿意又疲憊的笑容，他是快樂的。

現在還不夠，他一定會越來越好。

每星期，只好去石蕾姐姐處私補的時候，偷一下玩樂的時間。

我在此醒來。

根據「她」的說法，我進入了李星學的潛意識，知道了他的心聲——或者平實地說是，想法。但那是未來才會出現的事。

我思索，那也是好事嗎？原本，有些東西可以被遺忘，但偏偏在他懂性之後記起。

我很難過。

不過，如果結局是他因而發奮向上，其實未嘗不可。反正，讀書在香江的目的已很模糊，完全沒有一個明確的指引：因為喜歡知識，所以追求知識。當一切成為了基本，大家都看輕。

希望他知道，其實他不用成為任何人的標準。

他可以只做自己，然後，得到喜愛。

「李星學，男，18:00離去。互相成就，互相依賴。」

我想，這也不是壞結局。

誰都帶着創傷和微光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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