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屆 ─ 幻想有文學大賽 - 水面之下

鐘夕睜開眼睛，吐出的透明泡泡往上游離。

我還活著啊。每天醒來腦子稍微清醒之後，他都得感嘆上這麼一句。

他其實想過，只要摘掉鼻腔內的微型呼吸器，他就能離開這該死的世界，但他不甘心，也不想被腐蝕消散在這該死的海裡。

這個世界不存在傳說中的「陸地」，地表以水構成，所有建築甚至任何事物都建在水上，人也一樣住在那上面。

除了像他這樣的「負情緒」人種。

人們認為，他們這樣的人只會將負面情緒傳染，並造成他人心理受損，為此必須讓他們住在「隔離區」，也就是他現在住的地方──水面之下，簡單說就是海裡。3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DtH4KlpH

他換上制服出門，一如往常搭上為水面之下居民送物資的潛水艇，裝成員工去搬箱子，一切都很順利，直到被人叫住。

「你好呀，我叫祁歡，今天第一天上班，請多指教喔!」

她笑如春風，眼睛卻平淡無光，眼眶下似乎還有點泛紅。3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Y3KcJ71VS

「妳還好嗎?妳的眼眶有點紅。」他盡量模仿水面之上的人，溫柔帶笑的「正情緒」講話法。

她驚訝了下，隨即以更明媚的笑容回應:「應該是昨晚熬夜太久的緣故吧，那我先去忙囉，掰掰。」

兩人互相道別後，鐘夕也轉去工作，直到潛水艇上岸。他根據腦中的記憶，找到一雙今天休假員工的浮水鞋並換上，想去超市買多點食物。水上的人總以為他們喝自己的眼淚，吞自己的悲傷就足夠了。

「何炬啊，我們都會好好聽你說的，先跟著我們回去好不好?」

「別用哄小孩的那套對付我。我怎麼了?我想生氣、想哭怎麼了!?我他媽淚腺跟腦子長在這裡，誰他娘管得到我想做什麼情緒?對!我有負情緒!但你們就敢說自己沒有?我前天晚上還在那個巷子看到個女人在哭，就她，不信去問!」

何炬手指恰好指向剛穿好鞋起身的祁歡，後者聽到這個指控霎時臉色發白，面對逼近的警員搖頭矢口否認:「警察先生，我要真有哭的話，前天晚上巡邏的警員應該會注意到的，我相信國家警員鋒利的火眼金睛。」

面對她的笑答，警員也是笑面回應:「您說的沒錯，我們也確實沒接到同仁的回報，就不擋您的路了，今日愉快。」

她經過鐘夕時，他瞥見她似乎比在潛水艇上時，更為白皙的臉蛋，眼下的暈紅也被白皙掩蓋。

他看著那個咆哮的男人被毆打、猛踢，最後蜷縮著暈過去，並被抬進潛水艇裡。

隔天他也跟著潛水艇一起回去，把採購的物品放好後，出門去找何炬的安置地，意外地離他家很近，只隔了五條街。

等員警離開，他走上前按鈴，何炬一開門就往他臉上揍了拳，剛要開罵時發現不是警察，急忙蹲下去查看，鐘夕則用一臉不爽的凶惡樣瞅他。

他見此反而大笑:「哎，來這裡也不全是壞事嘛，不好意思啊。」

「沒事。你挺正情緒啊，怎麼會來這裡?」

「賭錢輸了，翻桌生氣了唄。你呢?」

「我跟我媽傾訴自己失戀的難過，被她舉報了。」

「嘖，這當媽的也是......唉。」

鐘夕難得見水面之下的人能有這脾性，忍不住笑了出來。何炬見狀大喜:「你還會笑啊。」

「當然會，倒不如說水面之下，才是「正情緒」人住的地方。」

才是個「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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