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最惡 - 第肆章——陀思妥耶夫斯基

就在兩個小時前，在小姐的求情下，我帶著這兩個小鬼逃出了林家祖厝。

「我想，就先向你們說明世界的本質，你們兩個給我聽好了。」我看著眼前的兩個小鬼，一個左手骨折，另一則是扭傷了腳，根本就不能納入戰力考量。

「世界這種東西才不需要說明，文字只會拘束人們的想像罷了，我不想聽。」只見那個斷手的小子根本不在乎，看來只能仰賴另一個身體虛弱但比較有腦袋的。

不過這個世界就某方面來說還真是公平，四肢發達卻頭腦簡單。

「我知道你很想現在就打飛我，小子，但你得先搞清楚，是因為小姐我才放過你們，所以要打就等到小姐被救出來後再打。」

「所以是那個女孩救了我們嗎？阿晙，我就說吧，她對我有意思。」

「我可不喜歡被女孩子可憐。」

「搞清楚你們的立場，我可是隨時能殺了你們倆人，只是為了公平起見，我現在要教你們戰鬥的方法。」

「戰鬥的方法？」

「如果不去救小姐，那小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好，我加入，英雄救美的劇情永遠都不會老套。」

「真是不了你欸，人渣。」

「首先，所有的人身上皆有『法力』，那是一種藉由意志力產生的精神能量，而法力這種物質平常是感受不到的，就像是熱能一樣，純粹的熱能是毫無用處的，因此，需要透過『法』來約束法力，賦予其規則。

像是我和小姐都有著一樣的『法』——方圓，創造出方形或圓形的能量體，並將其一切接觸的力量反饋給敵人，基本上是進可攻退可守的戰鬥型。

但遺憾的是，『法』」需要複雜的咒文來約束，唯獨少數人的體內被刻畫下了法。不過倒是能先在武器上刻下法，讓法力流經其中，小姐給你們的刀還在吧？

「還在。」斷腿的小子從褲管抽出，我接過刀子。

「使用法的第一點就是想像自身的憤怒、悲傷、歡喜等一切情緒是能夠驅動的能量，然後想像這股能量就像是氣流一般，帶動到這把刀上。」

緊接著，法力充滿在刀上，原先被繃帶綁著的刀也變得無比銳利。

「看清楚了，這把刀的咒文是『凝聚』，能將原先的法力壓縮成更高強度的刀鋒，只要輕揮便能夠造成傷害，而且還能夠斬斷未成形的『法』，你們看的見當時正在流動的灰色氣息吧？那就是法力，而小姐她的天賦比我還要更強大，她是流著純血、近親相姦的五大家私生女，先天上法力的強度比我還更強大，記住，法力越接近純色就強大，而灰色正是不倫不類的代表。」

語畢，我將刀還給了斷腳的小子。

「甚麼嘛，這種東西挺簡單的啊。」只見那個斷手的小子也拿出藏在懷中的刀，稍微出力，法力便不斷注入其中，無限接近暴戾之氣的潔白法力。是個天才啊，難怪當時我沒有辦法一拳打死他，但那斷腳的小子就顯得平庸了，只產生了和我一樣灰色、渾沌不明的法力。

「沒想到威力還挺大的。」突然間，護欄被切開，就像是被電鋸割開一樣。

「你這個笨蛋，如果隨便用法器攻擊，是會留下痕跡的。」

我想剛剛的動作就不用說明是誰了吧，畢竟在場會做那種事的只有一個人。

「對了，斷腿小子，我還有東西要給你。」

「這是？」

「比起斷腿，斷了一隻手還能夠戰鬥，你就在後面掩護吧，當然不想跟上也沒關係。」

「喔……」

我看著那斷腿的少年，腦海中不禁浮現過去的自己。

那是無所畏懼的眼神，虛無飄渺、毫無人生意義的眼神，不斷的尋求自我意義，不斷的想像自己能夠便的偉大，可現實撲來時，只發現赤裸的自己僅僅是一頭野獸。

於是為了維持幸福感，只好不斷的吞噬掉他人及那些美好的事物。

那不是選擇，而是生活方式。

因為飢渴，所以不斷的吞噬，然後反胃、無動於衷。直到最後又再次飢渴，再次吞噬。

「對了，大叔，你很強吧？為什麼那時候要逃？」

「大概，只是因為我也喜歡英雄救美吧？」

我開玩笑的回答，但心中卻沉默了下來，不過大概是因為不想被小姐看到我醜陋的一面吧？畢竟我曾過著以殺人維生、注定了也將被殺死的生活。

不想被他人見到，被剖開的肚子、隨著傷口噴濺的血與慘叫聲、流的一地的內臟，以及殺害了他們卻仍能掛著一抹笑容的我，我不想讓其他人看見那些。

尤其是小姐。

如果沒有小姐，我就不會停下殺人的行徑。至今我仍無法忘記初次相遇的場面。

當時扶養她的母親死了，而她的父親算是我的堂弟。

「小心一點，她可是殺了所有人，包括她的父母。」一旁的警衛如斯提醒著我。她被深鎖在最內層的拘役所最深的牢房，就像我的童年一樣，被因為對「法」的無知，而無心的傷害、甚至是殺害了他人。

隨著步伐逼近，少女的呼吸與啜泣聲也逐漸逼近。

當時的她穿著一件破了個洞的白色洋裝，上頭沾滿了泥沙，雙手被繃帶捆得緊緊的，就連脖子上也是一道深深的勒痕。

「欸，你叫甚麼名字？」

「林……靖……淳」她蹲在角落，而雙腳還拖著一條斷鍊。

「這傢伙，到底怎麼弄斷的？」警衛見狀立刻舉手槍瞄準。

「不，她只是個可憐的孩子而已。」這個孩子就讓我扶養吧，我不想再看到重蹈覆轍的悲劇了。

說完，我便一腿將警衛打飛，不過有稍微收斂了力道，應該不至於把五臟六腑打爛的程度。

「你是誰？」

「我嗎？我是你爸請來的新管家，跟我來吧。」我害怕地說了謊。不過之後她還是知道了我的身上流著和她一樣罪惡的血。

總之相遇的陳腔濫調就到此為止。

「甚麼嘛，老色鬼。」

「先說，我完全沒有對小姐動心，而且就血緣來說我還是她的親戚。」

「整天小姐小姐的叫著，你們到底是甚麼關係？」

「不知道，可能就像是家人，而且大概是我最後的家人了。」

因為過去的我只能獨來獨往的活著，如果叫她的名字，只怕自己終將對她的名字感到厭惡啊，所以刻意保持了距離。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先教您一聲岳父大人嗎？」

「完全搞錯輩分了，小子，還有你知道我以前的稱號是甚麼嗎？」

「是甚麼？」斷手的小子笑嘻嘻地抓著後腦杓。

「戛然而止之紅。」

「那是甚麼意思？」

「是身為殺人鬼的代稱。」然後我輕敲了斷手小子的頭。

身為殺人鬼組織的代稱，殺人鬼之赤紅，因為每當開了殺戒，世間便會掀起腥風血雨，淹沒心靈。

「要出發了，請記住一點，如果阻撓者格殺勿論。」語畢，我打開了門，五彩繽紛的黑暗席捲而來。回到那個炫亂而悲慘的世界，拯救那位重要的少女。

這是我第一次為了他人賣命。

「欸，我覺得有你陪著，很幸福喔。」林靖淳當時說道。

「哦？可是我怎麼不覺得？」

「人之所以不幸，是因為他不知道他是幸福的；僅僅是這個原因。這就是一切喔！一切！誰要是明白了這一點，他此時此刻馬上就會變得幸福起來。」

「只會說些好聽話。」

「這才不是好聽話，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啊？誰？」

「小說家。」

「所以只是童話故事嗎？」

「才不是呢。」從後照鏡中撇見，她微嘟著嘴。

「我知道了。」

或許就是從那刻起，我便以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了，但門的另一側，只是數百名黑衣人，拿著槍、吟唱著咒法、使喚著法器，全是些嘍囉。

看來林靖淳她被家族幹部看守著吧？

這麼想的同時，我將方圓凝聚在手上，以手刀刺入向前突進的第一個黑衣人胸膛中，俐落的拔出他的心臟，甚至不會感到疼痛的手法，應該說痛苦本身只是死亡的附屬品，就像幸福只是活著的附屬品。

「對不起。」我流下了眼淚，第一次對那雙沾滿鮮血、那種黏答答的手感到噁心。

明明發誓不再殺人了，明明自從相遇之後就再也沒殺人了；明明習慣不斷殺人了，明明打從出生也來就不停殺人了。

但雙手仍未停下。

是為了愛嗎？不知道，我已經無法分清楚自己是為了殺人而殺人，還是為了愛而殺人，就像是野獸般，將生命吞噬殆盡。

這只是身為殺人鬼的生存方式而已啊。為殺而生，因殺而死。

「欸，大叔你……」斷手的小子以微小的顫抖的聲音說。

直到最終，全場一片寂靜，只剩下我和後面兩個小子。

以及戛然而止的世界，無人生還的腥紅色的世界。

沒有痛苦，沒有幸福。

只有生與死。

「真是精采啊，沒想到竟然會出現殺人鬼！」前院的門敞開，而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出現，那個西裝男緩緩地朝我逼近。

「把她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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