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癮要素（原名：成癮性） - 宣洩於口

　薛誠面色平靜，眼神閃爍。

　　他剛剛睡了會兒，腦袋這時還有點昏昏沉沉的，平時巧舌如簧的口才在還未完全清醒的神志裡罷工。

　　「啊……」面對封略的問題，薛誠停頓了會兒，眼神有點飄忽，左右搖擺了好一會兒才又回到了封略身上。

　　封略的坐姿稱不上多端正，長腿隨意地放在床沿，微微的伸展顯出令人稱羨的腿長，他也剛睡醒，眼睛還微微瞇著，像隻懶洋洋的小貓。

　　薛誠突然瞥見封略在微微的磨著牙，薛誠眉梢一抖，後槽牙微微咬緊。

　　封略的這個動作其實很不明顯，但從小見慣如薛誠，一眼就能瞧出這個動作代表的令人不快的意涵。

　　「癮」還沒完全褪去，或許只剩那麼微乎其微了，但就是還沒。

　　薛誠喉頭一陣乾澀，硬是把原本要說的話咽回嘴裡，深呼吸了幾口氣，盡量讓表情放鬆，讓自己的目光坦然些。

　　倒是封略沒在意到空氣裡的一股緊繃氣息，他皺著眉，理了理自己才半乾又皺巴巴的襯衫，又歪著頭看著薛誠。

　　「問你話呢，神志晃去哪了？」

　　封略覺得自己頭鈍鈍的疼，視線也有點模糊，像是被用力捂住眼睛後再睜開的那一片混濁的視野，物體間沒有了清晰的邊界，只剩黏黏糊糊參雜在一起的色彩。

　　倒還不只這樣，封略還發現自己理不太清思緒，他眉心擰著，腦袋裡浮現什麼，思緒便像靈活的小尾巴，馬上從手心裡逃走。

　　「嘖。」在一瞬間，封略突然意識到了，這種在熟悉不過的感覺。

　　他那該死的毒癮犯了，在這位薛姓欠抽老人家面前。

　　封略無聲的罵了句髒話，背脊倏地繃直，默默地開始觀察著薛誠的一舉一動，死命地想揪出薛誠的眉目神情間的反常，豎立起了一層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單薄但強韌的戒備。

　　封略的腿微微往自己的方向一縮，手指掐進床單裡，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另一隻手難以察覺的顫抖著。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封略目光帶著警戒，薛誠則顯得與常態無異。

　　可薛誠的與常態無異也只是表面上如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封略的目光像一根根細小的尖刺，扎進身體裡雖然不疼，但卻漫起密密麻麻的像是啃咬的感覺。

　　但薛誠掩藏的很好，他表情如故，狀似自己沒有感覺到任何來自封略敵意。

　　僅只是為了想讓封略放下防備。

　　時間彷彿在對峙中被拉長，一分一秒都顯得尤其漫長。

　　封略不願意暴露在他人面前的事情在出乎意料的狀況下被揭開，不免讓他感到愕然和無所適從。

　　無所適從的下意識動作，就是向後退開，不管是生理上，亦或是心理上。

　　封略給自己找了個藉口。

　　他身上還有點未消下去的燥熱，溼答答的衣服黏在身上又很不舒服，封略拽了拽領口，鬆鬆散散地勾出一點僵硬的笑。

　　笑容浮於臉皮，不達眼底，但足夠把這個凝固的氣氛給暫時緩和。

　　「老人家，借件衣服，讓我洗個澡。」

　　薛誠沒想到封略一開口竟然會是說這個，但他反應地快，欠揍的本性立刻就浮了上來，接話的時機恰到好處，既不會太急躁，也不會顯得心不在焉。

　　「需要爹幫忙洗嗎？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封略賞了薛誠正臉一個枕頭，薛誠擡手擋下，又露出一臉欠揍的笑。

　　薛誠蹲到封略床邊，由下而上的視角將他的眉眼清晰的顯在了封略面前，稜角分明的臉恰巧介於少年的青澀和成年人的成熟間，帶著點氣勢。

　　薛誠眉鋒挑起。

　　封略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薛誠，前者站起身來，兩人之間的高度差顯得更明顯。

　　「我勸你在我洗澡的時候好好思考該怎麼解釋這個狀況，不然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讓你體會什麼叫天、倫、之、樂。」

封略語氣難得有點輕柔，這份突然的輕柔卻襯出了話語中令人不寒而慄的意味。

　　「嘖嘖，脾氣真爆。」薛誠仰頭看著封略，揮了揮手，還是一如往常的帶著點無恥，「小孩子別逞強知道嗎，你想想一個人在浴室多危險啊？世上許許多多的意外都是在父母疏忽下發生……」

　　薛誠翻出了件短袖上衣和棉質長褲還有件未拆封的內褲，笑瞇瞇的塞進封略懷裡，推著他進了浴室。

　　封略斜眼昵向他，薛誠回以一個滿懷關愛的眼神。

　　薛誠語重心長地望著封略，嘴邊憋不住的笑意卻越來越明顯，「所以啊……果然還是有我這個做爹的守著你比較好，沒什麼好害羞的兒子，你有的我也有，只不過是大小的差異而已……咳，多一分守護多一分保障……」

　　回應他的是封略無情關上浴室門的聲音。

　　薛誠倚在衛浴門上，直接肆意的笑了出來，「哈哈哈……」

　　封略打開水，蓮蓬頭灑出的水花與地板的磁磚碰撞，不斷灑落的水聲與沉悶的雨聲交織在一起，讓人有種快要被汪洋淹沒的錯覺。

　　濕氣很重、很沉，讓人喘不過氣，近乎要窒息。

　　薛誠聽著裡頭的水聲，想起來封略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還是覺得不太放心，「我覺得我還是幫幫你吧，這樣爹也安心……肥皂會用嗎？拿好小心不要隨便掉了……」

　　裡頭傳回封略穿過層層阻礙、忍無可忍的聲音，「滾！」

　　兒子叛逆，薛誠無奈，只好攤攤手作罷。

　　他們就這麼各自沉默了快十分鐘，薛誠思考著封略「心心念念」討著的解釋，長長的舒了口氣，仰頭靠著門板。

　　他糾結著措辭，又審視著自己到底該講什麼才好。

　　什麼樣程度才是恰當的、對雙方都好的。

　　薛誠聲音有點低。

　　「那個……兒子？我不知道你還記得到哪裡，我跟你說說後來發生的事吧。反正今天集合完解散的時候，你就已經在『那個狀態』了，我沒忍心把你拋棄在操場上……之後發生的事你大概也有個底了。」

　　薛誠的嗓音傳進衛浴內，因為隔板和水聲顯得有些模糊，但封略聽力何其好，薛誠的話依然一字不漏的傳進耳裡。

　　其實在薛誠開口之前，封略自己心裡也有了底了，不過聽薛誠口頭在訴說一次感覺又不太一樣。

　　變得好像不是兩個人各自藏在心裡，而是攤開了承認，縱使它依舊是一個人不願宣洩於口的隱私，但這樣兩個人敞開來講封略還好過些。

　　薛誠都知道了……封略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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