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裡的交響樂【短篇集、詩集】 - 烏尤尼鹽湖的日蝕

　　「在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觀賞日蝕是怎樣的感覺？」

　　「大概就是在天堂門前看到地獄倒影的感覺吧。」

　　如果把素有「天空之鏡」之稱的烏尤尼鹽湖比喻為天堂，那麼在「天空之鏡」進行的日蝕，到底該叫甚麼呢？

　　他為我開了這麼一條難題。

　　在日蝕之時突然問這種奇怪問題的，我所認識的大概就只有他一人。

　　也許他也在某個地方看著日蝕吧，跟我一樣。

　　我看著眼前那個名為太陽，但只剩一半，而且不再散發橙黃柔光的天體，以及鏡中的倒影，把自己第一感覺直接說了出來。

　　「但烏尤尼鹽湖不是一年四季都是雨季啊。如果是在乾季來臨時的日蝕，不就像地獄之門嗎？」

　　在乾旱得龜裂的大地上籠罩著黑暗之色，我看了一下遠處的鏡並想像。嗯，很有詛咒之感。

　　「天堂之門同時為地獄之門嗎，哈哈。」

　　我不禁大笑，笑得把鏡面都弄花了。

　　表裡同一，也許跟人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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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蝕的意象有很多吧。

　　光明被黑暗侵蝕，有人總是喜歡把這點跟災殃和末日拉上關係。

　　黑暗終被光明驅趕，但似乎沒太多人會留意到這點。

　　「如果天上正上映著月亮吃掉太陽的戲碼，但在鏡裡太陽正在驅逐月亮，這個景象看來會帶來很多遐想呢。」

　　「這是哪家的倒影啊。」

　　根本違反了倒影的定義，我不禁嘲笑。

　　「你怎能知道，天上還是鏡中的所呈現的景象，誰真誰假？」

　　只要抬頭就知道天在哪兒吧，我拋出一雙白眼。

　　「這可難說，假若現在我告訴你，所謂的『天』只是倒影，『鏡』才是本體，你會怎樣想？」

　　到底天上的景色，和人間的倒影，焉知真假？

　　所謂，鏡花水月。

　　鏡中花，水中月，誰真誰假，無人能辨。

　　看著在天空漸漸變成彎刀的灰白天體，我心想，日與月，此刻又誰是誰非呢。

　　太陽看似月亮，月亮化成了黑影，此刻我注視著的，是灰白的太陽，還是那一團黑影？

　　又，天上的黑影，與水中的黑暗深淵，誰真誰假呢？

　　「但也不會出現『天各一方』──天上地上的倒影不同的情況吧。」

　　「這可難說。也許天上的只是殘影，或者幻覺？」

　　對呢，也許我們從一開始所相信的，只是殘影。

　　但我們只深信雙眼所看見的事物，願抬頭看見，卻從不低頭看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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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人正走到天堂去，到進門一刻才發現自己原來只是朝著倒影走去，那會怎樣？」

　　「怎會發生這樣的事，要是朝著倒影走，在『噗通』一聲掉進水裡去時就已經醒來吧。」

　　「別斟酌在邏輯上吧，我倒覺得他挺可憐的。」

　　一直相信著的事物，到最後才發現竟是虛假，但已來不及轉頭。

　　真是唏噓。

　　「那麼天堂的倒影會是甚麼？」

　　「也許是天堂二號？」

　　「別開玩笑吧。」

　　「那就虛擬天堂。」

　　對人來說，也許虛偽比真實來得更要幸福。

　　妳問，我正在烏尤尼鹽湖看著這一切嗎？

　　我輕笑了一聲，傳了個哈哈笑的貼圖，便把電話拋到一邊去了。

　　我也想去看看天堂變成地獄的瞬間呢，但奈何路費未夠，沒法上路。

　　只能屈就在湖邊注視著波光粼粼的泉水，遠眺地平線，任意妄想而已。

　　原來去天堂也得有路費啊，這時突然想到。

　　那麼需要簽證嗎？

　　也許去虛擬天堂就不用錢吧，反正是假的。

　　說著說著，雙腳開始傳來冰涼的質感，地平線越來越高，仍是看不見盡頭。

　　彎刀逐漸被黑暗所吞噬，哪裡是天，哪裡是地，再也分不清楚。

　　地獄降臨了嗎，我輕笑。

　　如果人間是地獄，那麼水下的也許是天堂吧。

　　黑暗持續籠罩大地，我依舊往深淵前進，直至全身陷進黑暗。

　　也許，我只不過是朝著倒影走去而已。11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R3H670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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