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港２》 - 214

「唔......滿天先生，一齊食？」艾匡抿上嘴。

我正要把餐盤推給艾匡：「你想嘅話，當然可以。」

這年頭，兩個人分吃一份飯菜是平常不過的事。

可是艾匡卻捧起餐盤，搬到一張坐滿年輕人的餐桌，手中還握著匙子的我，靜觀這一切的發生。

「想自己食哂成碗？」

搬運完餐盤，艾匡又過來捉住我的手，帶我到那張桌子去。

「各位，呢位係滿天先生，係我家鄉嘅朋友嚟。」艾匡介紹著我。

「哈佬！」愉快的年輕人們給予回應。

我打算離開：「咳......」

我可沒說過，要認識朋友。

「咦，滿天先生你又話要一齊食嘅？」艾匡見我有離開的姿勢。

「我諗大家都理解錯咗「一齊食」嘅意思。」

「唔緊要啦滿天先生，佢哋都係我朋友，全部都好好人。」艾匡強行把我按下，坐回到座位中。

艾匡的朋友們臉色帶些尷尬：「艾匡唔好逼人啦......滿天先生好似唔太鐘意我哋咁......」

「咳。」我把身子轉回正面，繼續吃飯：「你哋繼續，當我唔存在就得。」

艾匡坐回自己位置，大伙兒繼續剛才的話題。

「阿艾匡，楊良呢？佢今日唔喺到嘅？」

「佢去訓練啊。」

「訓練？你唔話佢參加咗南征戰爭，已經係準病獵啦咩？」

「佢想加入南征部隊。」

「南征部隊......即係第三任會長最新推行嘅政策？」

「嗯，要加入南征部隊一員，要先經過富馬史老師嘅實力審核，再上病獵營接受為期幾個月嘅地獄式訓練，最後再由七名新教官挑選，先可以做到其中一員。」

「啱啦，我哋成班都準備入協會嘅醫療班。」

「真係？」

「係啊，諗咗好耐、決定咗好耐，亦都準備咗好耐，學蒙柯亞醫生咁講，想擺脫寬恕營嘅陰影，係唔可以逃避，如果加入醫療班可以救到更多人，我覺得拯救對方之餘，更加係拯救自己，更何況我哋條命係病獵救返嚟，依家又損失咗咁多人手，可以加入到緊係好。」

「協會開始咗新一輪病獵招募？」

「開放咗後勤人員試前班，留喺到做個護士都好。」

「咁祝你哋順利！」

十多名年輕人，紛紛愉快舉杯。

「但我預咗基礎醫學會好難通過，我哋幾個就算睇書自學，啲問題好似都永遠睇唔完咁......」

「滿天先生你好似係醫......」艾匡指出。

未待她說完，我就利申：「藥劑系，醫學麻麻，累你哋就唔好。」

意下之言，別找我。

艾匡的朋友們又臉露尷尬，抓頭苦笑：「哈哈，唔緊要......或者滿天先生真係好忙，我哋明白你意思。」

「呼。」我站起身，準備離開：「有醫學上問題嘅，搵張紙寫低哂，然後拎去研究室到俾我。」

「好啊！多謝你滿天先生！」她的朋友們一個個向我道謝。

如是者，我展開了每天聽教、研究、補習的生活，人一旦安定下來，時間便會不知不覺地流逝，轉眼就過去一個多月。

清晨六時正，我會到貧民窟聽歐蘭傳教。

聽到八時正，便到病獵協會研究部上班，整個上午都會製作協會需要的物品。

下午通常是自由時間，研究所的工作都完成了，我會研究一下「水晶球」。

直至下午五時，那些想加入協會醫療部的小鬼，會來問我基礎醫學上的問題，我會逐條逐條為他們解答清楚。

到解答結束都七時半，通常我們會順便一起到飯堂吃飯。

山藥泥拌飯做法便宜且富營養關係，它頻頻出現在飯堂的餐單上，由於我口味天天如是，更弄得口腔一陣山藥味。

「我今日加咗碗味噌湯同少少納豆俾你，慢慢食啊。」飯堂阿姨特意招待。

「多謝。」

吃飯時間，我永遠沉默著。

我會聆聽小鬼們說話，就像間深宵飯堂，他們會閒聊、抱怨、鬧笑話，但我發現他們有時候，總是離不開一個話題──「寬恕營」。

好奇心之下，我首次打開金腔，就詢問他們寬恕營到底是什麼。

最後，他們說出了那段慘痛的經歷。

大意就是，他們原本是群無家可歸的少年，卻被天環教的食物和住宿福利誘騙，最後被拐帶到山上成為一群盜賊們的玩物。

盜賊自視為王，舉行了一場又一場的生死鬥。

有幸活著的青年，才能被放返出去，艾匡正是其中一份子。

根據他們說法，贏的原因多半是下場的盜賊，屬於新收入寬恕營中的成員，老幹部們把新成員投放到生死鬥中，都不過是考驗一下成員的實力。

他們會把獲勝者放行，是他們有心這麼做。

為的是讓倖存者帶口訊回倖存區，讓他們的惡名更昭著。

雖然他們說得簡短，只是幾句帶過全事內容，但從他們焦慮的表情來看，他們經歷的事並不是兩言三語可體會到。

更重的是，他們說出一個重點。

整件事中，天環教疑似有參與其中。

「你哋無同人講過？」我問。

「有，但根本就無人信天環教係咁！而且資訊流通量又唔夠，加埋教會勢力咁大，啲人都係當我哋係反教會嘅後生仔......」小鬼們說。

「咁Ｍ呢，佢至少會相信你哋講。」我對艾匡說。

「所以......鳥嘴先生搵咗次機會，摧毀咗成個寬恕營。」艾匡說。

「但係我哋嘅陰影，係呢世都磨滅唔到......而且世界上係無得清記憶，只可以揀接受或者逃避，即、即係話，發生咗嘅事係改變唔到！」少年瞪大了眼睛，每吋皮肉都帶著驚恐的細胞：「滿天先生......你係唔會想像到......當時......當時......」

少年越是回想，眼睛就睜得越大，到後來直接吐到餐盤中：「嗚、嗚啊嗄！」

「結束依個話題吧。」我說。

晚餐過後，我問了狀況較好的艾匡。

「艾匡，有冇唔舒服？」

「無。」她輕輕搖頭。

「睇得出，你情況係好少少。」

「我細個就經歷過一次俾邪教拐走，今次算係......無咩咁怕。」

「嗯。」

「嗰陣喺寬恕營入面，佢哋會喺個籠入面捉啲人出嚟折磨，籠入面嘅人只可以喺隔離觀望，班賊仲會拎攝錄機影低，就算合埋眼都會聽到慘叫聲，嗰種煎熬好難受，訓覺都會不斷諗起......就算係鳥嘴先生，都俾佢哋設局陷害咗，究竟天環教係唔係我哋對付唔到......無辦法應付......？」靠著樓層欄杆的艾匡，轉身俯瞰最下的地面：「有時候......真係會諗，如果就咁跳落嚟，可能就咩都唔洗驚。」

艾匡的眼神漸漸陰沉，彷彿被蒙上一片黑影。

「艾匡。」

「有時候，或者有時候，世界唔係我哋諗嘅咁美好，我哋只係好可笑咁，認為自己可以掌握自己命運，但當你知道世界時時刻刻發生呢種事，惡人唔會得到報應，而嗰啲死去嘅靈魂加起上嚟係幾咁沉重，佢哋嘅痛苦同怨恨足以壓垮成個世界，到底點解死咗咁多人，我仲可以若無其事咁生活......讀書學到嘅罪有應得、因果報應，全部都係假，點解殺咁多人......佢哋都可以繼續咁生存落去......世上根本就係無報應......只係惡人給予善良嘅人一個騙局。」

「艾匡。」我捉緊她的胳臂。

恍惚的艾匡回過神來，變回那個眼神清澈卻帶點迷茫的少女。

了解世界第一步，

是了解「惡」的存在。

對她而言，或許只是剛剛踏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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