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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英真與蘋花妃兩人展開在「孫氏」門下的修行,時光荏苒,很快地節氣便來到了秋末。
這一天,即將銜接而來的初冬捎來些許的寒意,但仍算得上秋高氣爽。即便是如此宜人的氣候當中,熊英真在院子當中打坐時,仍是出了一身的汗。
仔細一看,高度集中精神的他,事實上是盤坐在一根細小的圓木上頭。為了求得極致的平衡,他在打坐的過程當中細微地控制身上的肌肉群,時而緊繃、時而鬆弛,快速轉換重心的過程中,呼吸絲毫沒有任何紊亂。
在他徐徐吐氣的同時,庭院當中嘯風勁揚,另一位揮汗如雨的身影,則是天生麗質的蘋花妃。雲手、擺腿、龍搶珠;正拳、挾腰、一字馬。合拳道當中必然要用上的種種把式套路,在她柔軟靈動的身段左右擺盪之間,散成了名為武道的繁花。
纖細的手腕或成爪、或握拳,每一回打出的攻勢,都能震動空氣,勁道融合在套路的盡頭,撞擊著三合院裡凝結的深秋氣息。
孫樂虬在武場上縱橫數十年,儘管合帶國已經很久未曾打過仗,在槍械兵器當道的時代裡,徒手武術也很少有場合發揮,但久經閱歷如他,也看得出一個令人驚喜的事實。
眼前的兩位年輕人,在武術上非常有資質。
不知是否因為原本便十分內斂的個性使然,熊英真在學習氣功方面的領悟令人訝異的出眾,一般人所關注的呼吸功法,在他極端認命的本性,以及過人的專注力打磨之下,很快便有了長足的進展。超能力覺醒後,他的身體對氧氣的利用率有超乎想像的效率,甚至能自主壓縮空氣的這副軀體,使得他的肺活量遠超常人。以氣功的行功方式進行極端徐緩的呼吸,受到大腦潛能開發的影響,熊英真能夠運用全身上下每一個能夠呼吸的器官進行換氣。
這樣的「全身式呼吸」連毛孔的氣體發散都毫不放過,一呼一吸之間,竟然可以長達二十分鐘。經過精心打磨的呼吸技巧,使得他可以精準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所有呼吸系統,就連從前不可能控制的不隨意肌,也能夠在練習當中自由自在地納入掌控。
蘋花妃原本便因為執法的意願,而自主練習過合拳道。早在離開「青果樹」之前,她便已經取得合拳道黑帶一段資格。雖然因為年齡的關係,暫時無法提升至更高的段位,但孫老早已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如果在合拳道的道場上擺開架勢,就算是三段左右的拳師,應該也不容易從她手中討到甜頭。
然而兩人也各有完全不擅長之處。
看似沉著冷靜的蘋花妃,在行氣與揣摩武意的方面反而特別沉不住氣,因此雖然套路打得嚴實,拳風勁道、腳腿掠掃都有質地,打得一手漂亮且精準的「合拳」,卻禁不起久戰。而熊英真卻正好相反,看似缺乏毅力的他,在越單純的事情上卻越能掌握要領,呼吸調整和樁架步數能夠紮得十拿九穩,但打起套路來就經常東落一樣西忘一招,可說是零零落落。
儘管如此,這兩個「虎仔」始終是珍貴的材料,身為師父的孫老看著這兩人近來的成長,心底很是寬慰。
「近幾個月看來,老夫融合了養生氣功以及合拳道的『孫氏養心功』,也許真能交給你們這對鴛鴦俠侶啊。」
聽到孫樂虬悠然地說這一句,蘋花妃立刻踩空了一步滑倒在地,而熊英真則是岔了口氣,從圓木棒上摔了下來,咳嗽不止。
「你們搞什麼鬼,老夫這麼久時間也就誇一句,能夠嚇成這樣?」孫樂虬哈哈大笑地說,將茶湯湊近嘴邊嚐了嚐,「安怎?『鴛鴦俠侶』這個詞成問題嗎?」
「魁仔,我們還不是那種關係啦——」熊英真好不容易爬起身來,紅著臉解釋道,一旁的蘋花妃俐落地彈身而起之後,也是無奈地聳了聳肩。
「……嗯,好吧,隨便你們。反正年輕人的事情,老夫也管不著,只管喝茶、練拳,老子的生活也就完事。」
於是兩人照例在各自的個人訓練之後,在三合院的中央站定身姿,相互請拳之後,隨即打起盤手。
儘管是剛剛倒地咳嗽,內化在身體裡的習慣已經不會再噴出過量的氣體引起風暴,在和蘋花妃的盤手對練當中,也不再需要擔心發勁時的吐氣會把她吹得東倒西歪。
就孫老的說法,是因為熊英真打從心底珍惜著眼前的女孩,因此在這段時間裡才會在氣功的進境上如此快速。感受著自己前所未有的流暢呼吸,舉手投足裡充盈著飽滿的氣力,一伸手就能夠掌握自己生活的這份自信,不知何時開始,已然強壯了他的胸懷。
雖然現在仍然不能控制得很精準,但孫老的這個可疑提議,在幾個月之內真正意義上讓熊英真解決了超能力失控造成的生活問題。儘管如此,在這個武術與氣功修行並非社會主流的現代,誰想得到這種古老的技藝竟然能夠讓二十一世紀的腦傷男子重獲新生呢?
俐落的高踢打在防備的手臂上,來自蘋花妃的拳勢一次次打進自己身體,那是飽含了關心與激勵的手藝,彷彿能在對練當中完完整整地傳遞到熊英真的心底。
究竟杜曹仁看得有多遠,而蘋花妃又灌注了多少意念在這一切當中呢?一組盤手打到盡頭,兩人是一面揮灑汗水,一面相視而笑。
然而就在對練結束的同時,杜曹仁所準備的對講機發出了嘈雜的呼叫聲。兩人望向可以介入行政警察聯繫網的迷你對講機,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聽這聲音,是小熊你們的朋友,那位阿仁在緊急聯絡了吧?」孫樂虬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看起來似乎覺得十分吵耳,「怎麼,又要出征了?」
「魁仔,不好意思。」熊英真收好架勢之後,望孫樂虬抱拳行禮,「要準備著裝出發了。」
「是『維護正義』吧。」孫老望向著手穿上英雄服的熊英真,一面若有所思地應聲道:「小熊啊,你覺得自己正在維護的是什麼正義?」
一面安裝英雄服的卡扣,熊英真有些狐疑地望向他的師父孫老,迎上的是格外認真的詢問眼神。
「請問魁仔說的是什麼意思呢?」
「老夫曾經在你第一次管閒事的時候,說過這一段——為了下一代的年輕人能夠安身立命,就算是走到房子被政府代拆的地步,也不會向炒地皮的財團、黑道退讓一步。」孫樂虬悠悠地說道:「這是居住正義、時代使命,老夫這一把的年紀,有義務為繼起的生命打造更好的社會。小熊啊,你身為虎仔,沒有必要事事都聽老夫的,但如果你把這些放在心底,做魁仔的,會很欣慰。」
熊英真雖然把孫老的話聽進耳裡,但對於其中的意思卻沒能琢磨得很透徹,而孫樂虬只是微微一笑,旋即擺了擺手。
「你現在想不透也沒有關係,放在心上就好。要知道——『維護正義』是一個太大的帽子,只要走錯一步,你所堅持的正義就容易偏擺。老夫稱讚你倆個渾小子是『俠侶』,是看你們心中還有這份『義』,可別走岔了,曉得嗎?」
「謝謝魁仔的指點。」戴上看來透發十足危險氣息的頭盔,血紅色的燈號亮起之後,氣動俠再一次抱拳行禮,「謹記在心,那麼我走了。」
勁風狂捲,氣動俠的身影彈飛至高空,隨即往對講機通報的地點飛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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