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中了一擊，蘋花妃忍耐著尚未消除的痛楚，瞇著眼睛說道：「我曾說過的吧，我跟阿仁都在追查當年父母亡故的真相。英真與我們在同一天成為兇案遺孤，那一年，我們甚至都還不會說話。」
「沒錯。」熊英真艱難地點了點頭，一面溫和地幫女孩拭去額尖的汗珠，「我們本來應該是不相干的三條平行線，是這一起隨機殺人案，將我們聯繫在一起。」
「看起來是，但實際上呢？」蘋花妃語帶保留地說：「你看看我的眼睛。」
慌亂之間，一直沒能細看蘋花妃的模樣，熊英真聞言仔細一瞧，才發現她的瞳孔如今也是猶如幻人鎮居民一般的金屬銀色。
「這是幻人的特徵……花妃妳怎麼會？」
「事實上，我、阿仁、越有祈，都是所謂的『零期生』，出自國原黨執政時期秘密成立的超能力研究所——『神殿』。」蘋花妃微笑著說：「單就我們目前查到的資料來看，英真你應該也是。正說明我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聯繫在一起，並不是因為那起悲傷的兇殺案……嗚！」
眼見蘋花妃表情痛苦，越有祈也以幻燕的身份接口說道：「作為零期生，我們共通的特性是——被迫帶著超能力出生在這個世上，但也註定一生背負致命的副作用。我可以憑自己的意志決定幻象影響的人數，但無法完全停止；花妃觀測過去的光影多久，眼睛就會失明多久；至於阿仁……」
「阿仁聰明絕頂，但從小就被診斷出重度的學者症候群，更有著不透過面具，就無法跟其他人交談的怪毛病。」熊英真語調平淡地說：「然後呢？我？我又算什麼？」
平淡無奇的生活，真要說有什麼特出之處，大概就是要比別人更衰一些。這樣的人生可一點都不算特別，若是「神殿零期生」的話，是否太過牽強了一點？
「你的資料……有被人為抹消的痕跡……」蘋花妃虛弱地說：「所以很抱歉，憑我跟阿仁的努力……也只能知道我們曾經在同一個研究所出生……」
「好了，妳休息吧，接下來讓我說吧，我的姐妹。」越有祈溫柔地替蘋花妃拉上棉被，同時讓幻子用盡，正待恢復的小雲睡在一旁，隨即拉著熊英真往門口走去。
「我們去哪？」熊英真有些茫然地問道：「花妃還沒跟我說她在『過去視』裡看見了什麼呢。」
「不用她說，我也猜得到。」越有祈苦笑著說道：「聽說你們在游龍野的辦事處遇到了雷申遠吧。」
「不錯，聽起來他們之間有些什麼利益交換的樣子。」熊英真皺著眉頭回想著，「這不應該啊，我和花妃的武術師父——孫樂虬，與他似乎關係匪淺，幾乎以兄弟相稱，對他評價從來不差……」
「我、紅雁、醫俠三人，以『社會突擊隊』的身份展開英雄行動，事實上就是出自雷老師的指導。」越有祈接過話鋒，侃侃說道：「雷老師和孫老師，都是來頭不小的人物，一位是藤節幫葉堂的堂主，一位是國安局首席的武術教練，其中孫老更是作育了無數總統侍衛的幕後人物。英真你覺得他們之間的關聯，會是什麼呢？」
究竟是什麼，會讓這兩位年齡相仿的老者相知相惜？考量到藤節幫的政商關係，以及孫老身居的職位，熊英真的腦海中，開始有了些模糊的想像。
「民新黨和藤節幫素來交好，那是為了和國原黨時期靠攏的五湖幫相互抗衡所致。甫卸任的當今總統侍衛總教頭，和活躍於地方、為鞏固幫派地位，長年在前線打頭陣的葉堂堂主之間最大的關聯，就只能是一個人、一件事而已了。」越有祈解釋道：「那麼英真你覺得這是什麼人，又是什麼事呢？」
「一件事，說的是抓牢地方派系的支持，這麼一來，民新黨的執政才能夠繼續保持優勢。」熊英真不確定地說：「而那個人，難道就是……最近剛連任成功的……」
越有祈眉間的苦澀，霎時更加深刻了。
「政黨輪替後又一次連任成功的總統——越中原，就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關聯了，而我……是他秘而不宣的獨生女。」
聽她輕描淡寫地說起這些秘事，熊英真一臉不可思議地望向那滿面堆砌著無奈的女孩。有那麼一瞬間，她看起來不像是蘋花妃，一張陌生的女孩面容，既纖細、又嬌弱，就這麼一閃而過。
但沒等他看清，越有祈的模樣又變回了和蘋花妃相仿的面孔。
「難道說，花妃她看見的『過去視』，正揭露了這一層關連嗎？」難掩心中的震驚，熊英真語調中的抖顫，是藏也藏不住，「總統直接來密訪過游龍野？為什麼？如果雷老和游龍野合作，同時又是妳們的指導者，說明他機關算盡，玩的是兩面手法。但對他來講，這麼做又有什麼好處呢？」
民新黨是個才從國原黨超過二十年以上的執政當中奪下執政權的政黨，理當要戮力排除過去惡劣的地方政治積習，發起改革，讓國政、市政煥然一新才對。
然而藤北市所發生的事情，卻是如同國原黨執政時期以來的陳舊風貌——國家與幫派勾結，地方角頭搶爭土地利益，都市更新推動的背後，有太多黑幕。這些令黎民百姓痛苦、令居住正義不得伸張的運作如果曝了光，明擺著對民新黨的長期執政有不良的影響，為什麼以明星議員游龍野為首的一幫政客，卻是藏也不藏地恣意妄為呢？
「藤北市炒地案、藤節幫的目的、雷老師的意圖以及爸……總統越中原的想法，要把這些拼湊起來，總覺得還少了一個關鍵……」
兩人一面討論著，一面走向杜曹仁所在的研究室。
果不其然，這個胖子嘴上說是要去補眠，卻還是相當不安分地在螢幕前拼命工作著。
越有祈急忙趨前，擔心地說道：「阿仁，為了大家的『賢者之石』，你都兩晚上沒睡了，怎麼不好好休息一下呢？」
「開什麼玩笑，睡覺這種事情，對本大爺而言根本不重要啦。」
只見他飛快地在鍵盤上落下指令，偌大的顯示螢幕上，一再有無數不知從何處擷取而來的監視器影像飛掠而過。同一時間，他的另外一隻手也沒有閒著，低階的程式命令不斷從杜曹仁的手上送出，熊英真雖然看不懂他打些什麼，也看得出來這個身材肥碩的超級天才正分出精神神在防禦攻擊。
注意到熊英真的沉默注視，杜曹仁頭也不回地說道：「這陣子以來，一直有來自外部的網路攻擊。但我是誰？我杜曹仁欸，一般的駭客是奈何不了我的。」
「平常都是讓AI自動反應的吧，但你這次為什麼這麼忙？這不像你啊。」
平常的杜曹仁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天塌下來也阻止不了他吃東西、睡大覺，就算是熊英真再怎麼沒神經，也看得出來事態頗為嚴重。
「哼，可能是因為我碰到國家機器的逆鱗了吧。」疲憊的聲音裡有著些微的鄙視，還有不言而明的怒意，「怎麼說，我也是正在查我們的過往，這同時也牽連著小祈的過去。」
來自杜曹仁的壯語，在越有祈的臉上染上了一抹細微的飛霞。
「花妃跟你說過了嗎？我們都是『零期生』這件事。」
「姑且是知道了……」情報的風暴，撞得熊英真暈頭轉向。
「還記得你在老藤中央銀行耍白癡的時候，那些來自陸之國納契的暴徒拿出了一件東西吧？」杜曹仁一面飛快地搜找資料，一面說道：「那是個深藏在保管箱區域的東西，所有人不明，箱體上只有一個手寫的字可以當作證明……這東西在案件發生之後不久，就被國安局控管起來了，連花妃請老藤地檢署的檢察長出面，都不被允許調閱當時的證物。」
飛掠不休的監視器影像終於定格在某一個畫面，熊英真看得出來，那地方是老藤市警察局的重案調查站，但是門口站崗的人並不是警察，而是國安局的人。
他們手上拿著的保管箱，上頭寫著一個大大的「祈」字，筆力蒼勁，雄渾厚實。若說見字如人，那麼寫下此字的主人，肯定也有著不容小覷的器量。
他以疑問的眼光望向身旁的越有祈，迎來她無奈的肯定。
「是的，那是我的名字……保管箱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父親越中原。」
「先是藤北市不合理的都更躁進，後有利用社會突擊隊釣我們出來的險棋。我有預感，只要把這個箱子拿回來，這群死不成的老屁股到底搞什麼盤算，就能霍然開朗了。」杜曹仁拿起吃到一半的漢堡，關掉了監視器畫面，依舊單手對付網路的入侵，「接下來，知道該怎麼做了吧，英真？」
「哼，包在我身上，交給我氣動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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