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杜曹仁的提問,熊英真雖然心底明白這是身為超級英雄不可迴避的問題,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說。
近年來,司法改革的聲浪一直沒有停歇過,法律實務見解與民眾期待脫節,不管是在司法公務職場的人,還是民間,都有亟欲改變現況的人存在。
就算是超級明星檢察官蘋花妃,在處理案件時也常常被「法律」給絆住手腳,為了程序正義,逮人、取證的時候錯失良機,也是家常便飯。
小至二手菸害、噪音擾鄰等難以舉證的小奸小惡,大至炒地皮的惡質地產商與政府勾結的黑錢流動,在司法之前,一道又一道的高牆阻擋在前方,黎民百姓對於秩序與正義的理解,和政府、國家的概念顯然相去甚遠,「惡人都應交付審判,萬萬不可錯殺一人」的心志,究竟能夠說服多少人呢?
「正義」究竟是什麼呢?
「說實話,像這次在國道連環車禍事件裡所做的決定,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正確』。」熊英真喃喃地說:「所謂的英雄,真正應該貫徹的應該是很基本的事情吧。」
「太難的事情你是想不來的。」杜曹仁將披薩塞進嘴裡,一面咀嚼一面說:「花妃和老頭子都曾經說你太過善良,不適合攪和藤北市的地皮紛爭,可我事後想來,你並不是因為這樣才不適合管這些。」
「那你覺得是為什麼?」熊英真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著杜曹仁。
只見那鐵面男大口灌了一杯汽水之後,定定地望著他,好陣子沒有說話,似乎有些躊躇。
爾後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杜曹仁態度堅定地說道:「我講話一向機八,你也知道我的,對吧?」
「廢話,你要是說話客客氣氣的,我還會懷疑是不是生病了咧。」熊英真挑起一邊的眉毛說道:「幹嘛啦,有屁快放。」
「好啦,怎麼講……就是說啊。」杜曹仁搔了搔頭,「事實上他們要你別管的原因,單純只是因為你太弱了。」
熊英真的臉上一瞬間漫上了苦澀,胸口鬱積的某些東西,彷彿昭然若揭。
「是這樣子的,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正義。」
杜曹仁站起身來,抖了抖他那肥圓的大肚子,淡然地接著說道:「所謂的正義,是有力量的人打造出來的道理,沒有力量的人,沒有辦法主張所謂的正義。」
「這樣子不是太悲哀了嗎?」熊英真回望他那摯友的鐵面,那無機質的金屬背後,究竟是掛著怎樣的一副表情,在述說著如此沉痛的體會呢?
「大自然、世界、宇宙,都能靠計算得出符合原理的結果,科學和數學的精通,能夠讓一個人的智識往真相無限制地接近……但唯有人類社會,無法定義出絕對的正確。」
杜曹仁侃侃而談之際,熊英真的腦海裡,卻再次迴盪起社會突擊隊影片當中傳來的哀嚎聲。
如果那個是社突的「正義」,他們只是在貫徹而已,自己真的有什麼立場可以去評判他們嗎?
「我比你強,所以我打敗你,天經地義。」熊英真喃喃地說:「弱肉強食,成王敗寇。說到底,這就和阿仁你說的世界及宇宙非常契合,堪稱是人類社會裡唯一不會變的真理了。」
「錯了,英真你這白痴。」杜曹仁肥圓的肚子又再度抖顫了一下,「這不是社會啊,單純只是把難解決的問題拉到簡單的這一邊而已。」
「什麼意思啊?」熊英真苦著臉問道。
「我問你,在這個資本主義社會裡,什麼東西代表著力量?」杜曹仁拿起一個看來未拆封的漢堡,一面提問,一面遞到熊英真的面前。
「嗯……知名度嗎?」熊英真接了手,拆開來一看。
裡面只有漢堡麵包,裡頭的肉餅和生菜全都不翼而飛。
「我就知道你只能猜對一半,所以你只能吃漢堡皮,很合理。」
「靠北喔!」
「答案是:知名度和錢。」杜曹仁好整以暇地拿出藏在背後的另外一份漢堡,在熊英真的面前拆開來大口咬下。
裡面有雙份漢堡肉。
「所有的事情都是這樣,越接近本質,就越容易掌握最重要的步驟。在這個社會上,我們本來都沒有知名度,也沒有錢,而這兩項是直面『社會問題』最真實的力量,就算是有了你的超能力,也還是無法真正意義上解決社會問題,就像解鈴還需繫鈴人,脫離『社會意義』的力量,頂多可以造成一時的聲量……但是英真,現在不同了。」
杜曹仁將咬了一口的大漢堡,交到了熊英真的手中。
「當下氣動俠的訂閱人有接近兩百萬,海內外的粉絲都有,你有了真正的知名度,也有了社會影響力。順帶一提,這是阿仁爸爸我幫你開的『樂管』斗內帳戶,你自己看看裡面現在有多少。」
只見杜曹仁的手往自己的漢堡紙袋裡面指了過來,定睛一看,裡頭竟然有本被塑膠袋覆蓋的銀行存簿。
拆開來翻到最後一頁,熊英真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立刻被杜曹仁的手機紀錄下來。
這後面到底有幾個零呢?前不久還是倒楣新手房仲的熊英真,面對這個極端不真實的數字,心中的畏懼遠高於喜悅。
「我要把這張照片賣給花妃。」杜曹仁邪惡地笑著說:「五千一萬元的,應該賣得到吧,嘿嘿嘿。」
「不……我還是不明白啊,阿仁。」熊英真痛苦地揉著自己深鎖的眉頭,「這麼多的錢,又能怎麼轉變成力量呢?從前窮得要死的我,看著這麼多的錢只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你現在不必懂,有一天你自然會知道該怎麼用的。金錢在資本主義社會的力量到底有多任性,之後再來體會就好。」
「聽起來就像是一切都在你的計畫之中似的。」熊英真一面碎念著,一面吃杜曹仁咬過一口的雙份餡料大漢堡。
「那是當然的,在我偉大天才杜曹仁大爺的打造之下,你的實力早就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哎唷哎唷,你看『成果』這不就來了嗎?」
螢幕上,氣動俠最新影片下不斷洗過螢幕的留言當中,有一段每分每秒都被刻意頂上來的留言,吸引著熊英真的目光。
「我是藤北市議員游龍野,可敬的英雄啊,見個面吧?」
與藤節幫之間有著明顯的合作關係,身兼藤北市地產問題的根源人物,竟然向自己招手了。
熊英真望著抬頭挺胸、趾高氣昂,但肚子依然比胸膛還大的杜曹仁雙手比出大拇指的囂張樣,似乎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魔王約見面了喔,英真。」他樂呵呵地說道:「舞台都給你搭好了,去主持正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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