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聞光總是一邊踏車，一邊滔滔不絕。聞時喜歡靜心聆聽他的話，做他的傾聽者。他亦識投桃報李之道，有時會變成她的聆聽者。她不懂什麼遺傳學，她只知道他們是同父同母的兄妹。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emY8vXm1
「你相信共產主義嗎？我相信大哥也會喜歡，看過他寫的社評嗎？《先攘外後安內 停止個人崇拜》，和我的老師語氣沒有分別！差點讓我以為大哥偷偷提早回來了！今天在學校有了一場振奮人心的課，讓我知道什麼是未來、我們應該如何應對它，我們要學習共產主義，深入學習貫徹......同志的......我們要推倒一切......」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2e9Dkf7af
那時年方十五的聞時心裡有很多疑問：聞霽不是銀行總經理嗎？不是經常在香港或者美國嗎？怎麼沾上政治了？這是聞綬用電話和他吵架的原因嗎？（幾天前，她無意偷聽到他們的對話）
縱然心裏堆滿疑問，她選擇繼續閉嘴，任由聞光說到喉嚨乾枯。
今天，她坐他的自行車後座當順風車，一起回到聞公館，雙眸還添上一絲焦慮，他越說越興奮，好像在給她指引一條康莊大道，她卻越聽越有睡意，沒有完全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實情是她想省力氣，為的是應付家裡一眾兄姊和長輩們說不盡的話——僅僅老五聞意已經可以煩死她，何況其他人呢？
當她踏入聞公館，除了有貫穿三層的旋轉樓梯映入眼簾，還有煙味強烈指向來自右邊喧鬧的棋牌室，讓她怎麼也不會靠近棋牌室，一步也不願意。
她一向不喜歡煙味，也不理解成年人們吸煙的原因。
基於今天是為聞霽接風洗塵的日子，鄧松認為聞綬想一切安排妥當，聞時好不容易穿過來來往往的僕人們（她估算聞公館起碼有二十個僕人）才能到客廳。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T4sub6rIz
「資本主義必將被取代！」「共產主義和資本主義都不是好東西，無政府主義才是出路！」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6DvAeBp3G
聞時坐在沙發上，靠近老四聞之，不久便枕在聞之膝上。兩人一起靜聽精力充沛的聞光和手持一本寫著「Esperanto世界語」書的聞意用客廳為演講台，大肆爭論共產主義、資本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等等，說得栩栩如生，聞之聽得直翻白眼，默念祈求他們不要再亂說話，聞時則神不守舍，思緒不時飄向家門，總希望有郵差說有她的信。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8pw5rDK0
她在期待什麼？除了她，恐怕沒有人知道。
要不是聞之無聊，聽他們說什麼共產主義和無政府主義被引得發笑，聞時可能很快在她的膝上睡著了。自記事起，她從未睡過母親鄧松的膝上，反而更趨向睡在聞之膝上，如今成了高中生仍是如此。
「我的話好笑嗎？比你偷吃大哥的乾炒牛河還被我碰見好笑嗎？」聞意見到聞之恥笑他們，她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直接揭開她的黑歷史。
「——也不看看誰養活你，還沒見過如此吃裡扒外的人。」聞之依然不慌不忙，一邊輕撫聞時的頭髮，一邊回應。
「我要告訴二姐，說你偷了她的珍珠耳扣，看她不扒光你的皮？」
「你！」聞之霎時全身緊繃並語塞。
基本上，聞之和聞意在鬥誰的臉皮更厚，她們總能說個臉紅脖子粗，話題也飄忽不定，可以從共產主義和資本主義罵到食物，再罵誰偷了聞月的珍珠耳扣。
這都是日常罷了。
要是真的仔細追溯，其實都是聞綬造的孽，讓同父異母的聞之和聞意相差只有幾個月。可能，把她們放在聞家成長，是他做過最好的事吧。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0yTndI9hm
聞之的鼻子小巧又翹，臉也小，遺傳了聞綬一雙桃花眼，所以看起來總是柔情似水，總喜歡用金色銀色打扮自己；聞意有一副鵝蛋臉，眉峰上挑，眉眼更顯英氣活潑，兩人外貌的共同點就是皮膚白皙。她們不但性格不同，一個主動，一個被動，一個喜歡品茶吃糕點，一個喜歡室外運動，游泳和射箭通通不輸男生，人生軌跡也大不同：聞之已經結婚，聞意選擇讀大學，她說她以後會做一個記者，意念非常堅定，和林楊一樣固執叛逆，聞綬已經放棄讓她結婚的念頭。
其他哥哥姐姐各有明確的人生路，例如聞月是報社編輯、聞風是暢銷靈異小說作家等等。聞時也不是沒有被人問過將來如何過，可惜或可怕的是，她仍然不清楚自己的未來該是如何：她不想結婚，無心繼承聞綬衣鉢從商或從政（她想，現在的社會接受一個黃毛丫頭當官或做老闆嗎？），也不知道自己在大學該讀什麼。
她毫無主意。
不穩定的上海，不穩定的神州大地，說不定明天上海或聞公館被一炮砸碎呢？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0V9JIum7c
這也有可能影響聞時對未來的想法。
「誰？誰要扒光誰的皮？」
此時，聞時聽到高跟鞋聲音，不由精神起來。她並不害怕聞月，只是慶幸有人能將戰火壓下來，讓客廳聞起來少了一點硝煙味，多一點清淡的佛手柑香水味。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lVoeQwHp
當聞時看到頭帶白色太陽帽的聞月，一身洋裝以紅白色主打，和她皮膚很適合。她濃眉大眼，薄唇和指甲都用海棠紅裝飾，頓覺清新的佛手柑香完全不能掩蓋她的豔麗，再加上她的高跟鞋，依舊讓身高起碼有一米七的她成為客廳焦點，宛如剛剛從無聲電影裡面走出來，令本就優雅、同有捲髮的聞之大然失色，差點要和聞之互扯頭髮才能解決問題的聞意根本不敢鬧，老六聞光自然也跟著乖乖閉嘴。
就這樣，聞月兩手拿著幾個購物袋，購物袋大概裝滿衣服或者飾物，他們大概維持這股安靜，維持了幾秒，突然便有小孩的聲音打破安靜，之後大家好像就把之前發生了什麼通通拋到九霄雲外。
「姑姑！！！」
客廳所有人被旋轉樓梯間傳來的聲音吸引，突然停止嚷叫，因為那把孩童聲比他們的吵鬧聲更加強而有力，沒有人可以不關注那個小孩，連聞時也能回過神來。
那是聞霽的五歲小孩，聞小禛。
保姆根本握不住他的手，他橫衝直撞，興奮地張開雙手疾步到客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剛剛從聞之膝上離開的聞時突然被抱住，她也輕輕回抱他，如同小時候她的小姑聞縷抱她的姿勢，溫暖又安全的感覺湧上二人的心頭。
有時候，聞時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負責照顧很多小孩的侍女。
聞小禛恢復冷靜，沒有忘記禮節，他抱完聞時，也會逐一和聞月、聞之、聞意和聞光打招呼，之後乖乖回應這些長輩們的問題，內容不是和學習有關，就是和「今天吃了什麼」、「今天去了哪裡見到什麼」有關係。
「爸爸今晚就到家，你開心嗎？」
「這不是廢話嗎，大哥難得回這裡，誰不開心？」
聞之微微俯身，嘗試和聞小禛進行友好的交流，隨即被聞意回駁，好像句句帶刺，而且從不後悔自己說過什麼——至少聞時沒見過她有後悔或傷心的時候。這下子到聞月強忍要翻白眼的衝動了，她想著怎麼解救場面，見到聞小禛沒有回答，而是一直注視她的購物袋，於是放下它們，故作神秘對他道：
「想要嗎？裡面有巧克力，不過，我問你，今天吃了多少巧克力？」
「一顆也沒有！」
聞小禛從來不敢對聞月說謊，他說謊很容易被她看穿，所以她相信他。
他們挑選巧克力挑了一陣子，他仍然和她討價還價，想從拿走三塊巧克力，變成拿走五塊巧克力。
聞月怎麼可能輕易答應？在他們僵持不下時，聞光一聲「三哥！」打破僵局，不再想拿走五塊巧克力，而是向正在走進客廳的聞風打招呼。
「三叔！」
「來啦。」
之後，除了尚未到聞公館的聞霽，其他兄弟姊妹都在圍觀小小的聞小禛如何跟聞月討價還價，後來甚至引來林楊和鄧松觀看。
這場所謂的交易到傍晚的一聲「叮咚」才結束。
TBC 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0pgcaX1D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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